刚拉着行李箱下楼，没等走出去，隔得远远的，尹陈就看到了站在街边树旁的顾江。

他今天穿了条黑色宽牛仔长裤，白鞋灰色连帽卫衣，宽薄的肩背上单边挂了只黑色背包，顾江单手勾着背包带，眉眼低垂着，听到脚步声才抬了下眼皮，淡淡看了她一眼。

“这么慢。”

尹陈愣了片刻，实话实说，“我不知道你会在这儿等。”

她按下手机电源键，看了眼时间，“这才八点半。”

顾江“嗯”了一声，“吃个早饭。”

尹陈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还是顾江带她来的这家早餐店，楼上楼下都有空桌，顾江喜欢坐楼上靠右边的位置，吃螃蟹那次就是。

“蛋白蒸蟹腿，一盘葡挞，两份鲜花饼，两碗小馄饨，两屉蟹黄包。”

点完菜，顾江问尹陈，“你想吃什么？”

尹陈摇了摇头，“这些已经吃不完了。”

顾江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再上壶奶茶。”

他慢条斯理地倒水烫餐具，把烫好的一套递到尹陈面前，尹陈顿了顿，开口说道：“这家店早餐种类还挺多的。”

她每天的早饭，豆浆油条已经算是好的一顿了。

和顾江比起来，她对食物的要求简直太低了。

顾江没抬头，撕着餐具的包装袋，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就是东西做的不怎么地道。”

“已经很不错了。”尹陈说。

淮城整体GDP本身就低，十八线的一个小城市，能做出这么多东西来，尹陈还是很意外的。

她抿了下唇，睫毛翕动。

尹陈不是第一次觉得，顾江是个很矛盾的人，与其说矛盾，更不如说复杂。

混迹在烟雾缭绕的酒气场里面，可墙上挂着的是书法大师题的李白的字，玩摩托机车油门踩到旁人看不到尾气，又会在清早早起吃一份精致的早餐。

她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

少年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头，黑色的眸子盯着她，审视的目光撞进她眼里。

尹陈移开目光，从放在桌上的小香风粉包里取出一支钢笔递给顾江，“这是冀海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感谢你的礼物。”

顾江接过去，语气平静，“他还和你说什么了？”

“说了他妈妈的事情。”

尹陈看了他一眼，“想不到，你还挺好心的。”

顾江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尹陈，你是把我想得有多坏啊。”

尹陈没说。

他倒是真的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模样看着是恶劣的，心是慈悲的。

菜上齐了。

和顾江吃饭是一种享受，尹陈打工的时候也有男同事，几乎和他们在一起吃饭，对方都是狼吞虎咽，吃完一桌狼藉。

顾江不这样，他吃饭慢条斯理，再加上那张脸，尹陈破天荒地多吃了两个蟹黄包子。

一顿早饭吃完，整个人身上热气腾腾。

顾江今天心情应该还算好，主动给她拎了行李箱，但这份好心情，在尹陈拦的出租车把他们带到火车站的时候彻底结束。

少年好看的眉头今天首次皱了起来。

在尹陈的深蓝色行李箱被急匆匆走过的中年男人背上背着的大麻袋撞歪了的那一刹那，顾江终于蹙眉，“这什么地方？”

“火车站啊。”

尹陈反问他，“不然你都是怎么来淮城的？”

问完的那一秒，尹陈想起来了。

她和顾江第一次见面，是在下飞机坐大巴车转站的淮东站里面，在对方的沉默中，尹陈饶有兴趣地挑了下眉，“春运。”

“能买到火车票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想坐头等舱吗？”

尹陈难得找到呛顾江的机会，慢悠悠说了两个字，“少爷。”

少年舌尖顶了顶腮，几秒过后扬了下眉，“惹我，尹陈，你嫩了点。”

“少爷能习惯就好。”

他那股不耐烦劲儿在看到少女扬起的红唇时烟消云散，顾江单肩背着包，另一只手拉着行李箱往前走。

火车站附近卖什么东西的都有，烟酒瓜子扑克牌，礼盒手套土特产，尹陈的目光被走过的一个穿着洛丽塔的女生手上的红玫瑰吸引，停留了几秒。

这不是她看到的第一个拿花的女生了，前前后后路过很多，身旁都跟着一个年纪相仿的男生，大概是男朋友送的。

顾江停下脚步，尹陈收回目光看他，“你干什么？”

“买包烟。”

尹陈“哦”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站在走廊边上等他。

大约五分钟的时间，顾江回来了，手上多了一只牛皮纸袋子，他用右手拿，看不到里面装了什么，尹陈也没细看。

继续往前走，尹陈又看到了一个拿花的女生，女生笑意盈盈地抱着一束满天星，俏皮地牵着旁边男生的手摇来摇去。

顾江侧目，淡淡看了她一眼，“想要？”

“啊？”

尹陈下意识地发出一个音，半秒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扯了下嘴角，语速加快，“我不要。”

少女眼神躲闪，抿了下唇，佯装冷静地提高音调，“那有什么好的呀，上火车带着又不方便，过两天就枯萎了，更何况火车站的东西又贵，一束花在这里就要卖好几十，花那种冤枉钱干什么呢……”

“给。”

他打断了她的话，从纸袋子里面变魔术似的掏出一束白色包装的紫罗兰花。

尹陈愣了片刻，碎发飘过的眸子多了一丝明亮。

“你想要就说。”

顾江舔了下唇，记得她不久前阴阳怪气说他坐火车的“少爷”称呼，笑得戏谑又恶劣。

“撒什么谎啊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