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蛮。
阿娘说,我来这个土楼已经三年了。
明天,七月半,又是每年一度的普渡盛会。
一大早,我照常跪在祠堂,给我素未谋面的丈夫燃上四柱香。
香烟袅袅,刻着我丈夫的灵牌若隐若现。
祠堂外,阿娘带着祭品,催我去庙里敬拜圣母娘娘。
她说,圣母娘娘大慈大悲,有求必应,定能够赐给我一个孩子。到那时,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圆了。
可是,我忘记告诉她,我早就已经死了。
死在来时的喜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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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痛痛痛痛痛痛……
苗蛮蛮是被痛醒的。
头痛欲裂。
要知道,苗蛮蛮虽然自诩铁血硬汉,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最害怕疼的。
所以——
蝴蝶妈妈的,究竟是哪个瞎了眼的,敢在他苗疆大巫的头上动刀子,嫌命太长了吗?
但是,很快,苗蛮蛮反应过来——
不对。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九阴山上,面对自称百万之众的“侠客义士”“仙门正宗”,招来九天之雷将自己劈的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难不成——
鬼魂也会感到痛?!
鉴于自己是第一次死,苗蛮蛮觉得没什么发言权。
不过,比起他究竟死没死,显然近况让他更在意。
比如,一直在他眼前不停晃荡的这片红了吧唧的玩意儿是个什么东西?
苗蛮蛮烦躁的想要把挡在眼前的红布扯下来,才发现,自己的手脚竟被拇指宽的麻绳紧紧栓住,稍微一动就磨得生痛。
天杀的,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敢用捆畜生的方法捆他!本大巫非让你见识一下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怎奈,他这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提上来,忽然剧烈颠簸了一下,他只顾慌忙稳住身形,手里攥着的球形物体咕噜坠地。
苗蛮蛮还没看清那是什么,那东西就沿着轿子边沿,寻了个空隙,“叽里咕噜”的滚了出去。
几乎同一时间,一个尖锐的女声突兀炸起:“前面抬轿子的,干什么吃的?毛毛躁躁,给我小心着点!”
苗蛮蛮默念了句咒语,麻绳瞬间迸裂,他一把扯下头上的红盖头,才觉得呼吸通畅了些。
顺着轿帘缝隙悄悄往外看,苗蛮蛮看到一个表皮通红,色泽鲜艳的苹果滚落到一双紫色绣边的小脚绣花鞋边。
顺着宽大的灯笼裤,绛紫色的宽大六福衫,苗蛮蛮窥见一个手拿大葵扇的半老妇人。妇人嘴角偌大的媒婆痣和葵扇上鲜红的“囍”字一样扎眼。
她大概不满轿夫的毛手毛脚,又像是忽然反应过来忌讳着什么,低着头嘴里骂骂咧咧一阵,裹紧的小脚一抬,将碍事的苹果踢了出去。
可怜的苹果被接二连三不待见,顺着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宽石板路,沾了一声水汽,直到“砰”一声撞上一侧桌角才总算停了下来。
所以,他坐着的其实是台喜轿?
他手上这红不拉几的玩意儿竟是盖在新嫁娘头上的喜帕?!
想他堂堂大巫,风流一世,前世被情人背叛,国破家亡也就算了,怎的重生再来,媳妇没娶,反而先给别人做了“新娘”?!!
这个认知可让苗蛮蛮眼角直抽,一气之下,心中暗暗召唤蝶蛊。
蝶蛊是天生蛊,苗族的每一届大巫都是由它选出,同时,它亦会同新生的大巫相伴相随,直到大巫死去。
由于上一世苗蛮蛮的“丰功伟绩”,本来单纯象征苗族大巫身份的蝶蛊成为整个五洲最让人闻风丧胆,同时也是最臭名昭著的存在。
只是这一次,无论他如何召唤,一只蝶蛊也没有出现。
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了蝶蛊,对于苗蛮蛮而言,相当于失去了左膀右臂。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苗蛮蛮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强压下心,仔细观察周边的情形。
顺着地上的苹果往上看,漆黑的夜幕中依稀能够看到几处破败的矮墙,隐隐显出牌匾上“万福宫”三个大字。不远处高楼黑影重重,呈圆弧形将他们紧紧包围,只勉强露出中间一点天际。
月色惨白,隐隐透出些许血色。
压抑的苗蛮蛮喘不过气来。
这是个什么鬼地方?
他微微皱眉,转向另一侧。
结果另一侧更不得了。
一排低矮的木质房间,一间挨着一间,每一间房门外都悬挂着一只红色灯笼。
红光映照下,家家户户门外依此摆放着八仙桌,破旧的桌上酒肉果盘倒是齐全,每个碗上各插一支点燃的线香。
所以,这都是祭品?
只是让苗蛮蛮不解的是,桌前凳子上还放置着脸盆,脸盆上方盖着一方暗红色巾帕。
这或许是人家当地的独特风俗。苗蛮蛮想道。
周围一片死寂,无风,可腐败腥臭的味道丝丝缕缕钻了进来,任是浓重的线香都无法掩盖。
苗蛮蛮不觉皱紧鼻头。
沿途,每间房门都大敞开,门口燃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