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公公素来惜字如金,今日这般谆谆善诱实在反常。榻前两人仍在谈笑风生,她却觉寒意顺着脊梁攀爬。这看似温情的勉励,分明是月公公最擅长的牵丝戏……不好,月公公恐怕是要将这宫泽尘作为棋子收入囊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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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潘玉麟抓完药,四人一道回到府衙住处。
“玉麟,你找婢子学一下如何煎药,三公子,我同月老爷有些话要说。”
宫泽尘识趣地走开了,萧荣同月无弦来到里屋。
“太上皇进来身子可好?”萧荣用清水漱了茶盏,斟了一杯刚沏开的大红袍。
月无弦定了定睛道:“圣上身子骨倒是安好,就是挂念你挂念的紧,每日捧着你为他祈来的平安福,摩挲不止。”
萧荣眼神闪过几丝莹光,怕生硬哽咽便缄默不言,转身将茶奉给月无弦。
月无弦见状忙起身推脱,“使不得啊,哪有主子为奴才奉茶的道理!”
萧荣轻轻扣上月无弦的手,将茶平稳放在他的掌心,“月公公忘了?在宫里我是主子,在这宫外,您是我的上级,不止人前要遵守礼数,这人后也要把规矩守好。”
她目光温和,是打心底里敬重月公公。
“好,好!”月无弦点头应道。
他捻着茶盖,瓷盏轻磕的脆响在寂静里荡开涟漪,目光掠过窗外正与潘玉麟比划煎药火候的宫泽尘,少年眉飞色舞的模样映在茜纱窗上。
“宫三公子倒是个热心肠。”月无弦吹开茶沫,眼尾余光扫过萧荣缠着纱布的腕子,“听闻昨日案牍库大火,他陪你一同冲进火海取出了簿册。”
“三公子古道热肠,待贩夫走卒亦是如此。这般赤子心性,在世家子弟里确是难得。”萧荣自然知晓这是月无弦试探的话术。
见萧荣委婉否认,月无弦又追道:“哦?我可听说那日公堂撕衣,满城唾骂里独他敢为你仗义执言。这般孤勇,可不止'古道热肠'四字能蔽之。”
“月叔说笑了。他若真待我不同,也该是钦佩我敢撕碎世俗枷锁。就像孩童仰慕话本里大闹天宫的孙行者,不过慕强猎奇罢了。”
这话倒让月无弦无可辩驳了,话锋陡转道:“说到公堂撕衣这事……荣丫头可知,今晨老朽途经城北废庙,见那庙门楹联被刀斧劈作两半,横批上还泼着狗血?”
萧荣正欲添茶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沸水溅在紫檀案几上,腾起缕缕白雾。
“百姓愚昧,总需时日教化。”她垂眸擦拭水渍。
“教化?”月无弦闻言一怔,觉得这样的字眼不该从一个女子嘴里说出来,不管这女子是何身份,“黎国要务里,可没有教化百姓舍弃贞洁这一条,这可是你一己私欲?”
萧荣适才发觉自己把所思所想说漏了嘴,忙辩解道:“这次是我莽撞,不该出现那样过激的行为。只是当时境遇窘迫,我若不这样干,就坐实了以色行便和贪赃枉法的罪名。”
她将事件经过一五一十告与月无弦。
月无弦闻言收回话锋,“这招实在是铤而走险,老朽也是担心你,今日他们能污你名节,明日便能将你钉上荡/妇柱,后日不知又要有什么卑鄙手段使在你身上。”
“月公公说的是,我第一次亲自办案,有些火候确实拿捏的不好,吃一堑长一智,下次也好得心应手。”
月无弦点点头,“既如此,只能下次做好防备了。”他把茶放到案上,“好了,说点正事,把铜器案的进展交代一下吧!”
萧荣又将核对簿册与审讯杨戚张三人的经过事无巨细地阐述了一遍,月无弦原本舒展的眉目渐渐拧在一起。
“荣丫头以为,这私运铜器之人是何居心?”
“余以为,他们是要将铜器先安置在安全之地,也就是西遥城和丰却城,而后伺机将其在京畿一带散播。京畿一带青楼众多,娱乐发达,也有不少官员有私藏兵器的喜好,一旦接触铜器,便可能像兰琢那样中毒,所以这幕后黑手的目的是想残害京畿一带的百姓。”萧荣一掌拍在案头,颇有些义愤填膺。
“到底是何人,竟如此居心叵测。”月无弦也咬牙切齿。京畿是黎国的心脏,对方意图,可见一斑。
“我曾怀疑过是杨家人所为,可目前来看,每次出主意的都是戚夜阑,幕后黑手可能并非杨家,而是想以此嫁祸给杨家。眼下只有找到被劫铜器下落,想方设法撬开戚夜阑的嘴,才有可能找出幕后黑手。”萧荣道。
月无弦坐不住了,起身踱步好几个来回,细细思考萧荣交代的这些事。
忽然,他点头道:“老朽明白你方才为何急于办案了,眼下北地战事胶着,东莱又有攻黎的苗头,国内又疑有乱臣贼子兴风作浪,若不尽快解决,后患无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