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家主子,贞洁乃是女性千古年来的美德,她这般低劣的行径,要将那些坚守贞操的好女人置于何地?她不要这贞操,千千万万的女人要这贞操来谋得丈夫的怜爱!今日她能撕衣证清白,明日自有千万人撕碎她的皮!”
“你……你胡说八道!”潘玉麟被这番话说得咬牙切齿,但她实在想不出什么话可以驳回去,一个箭步冲上去,照着那文士的脸和屁股劈里啪啦一顿揍。
光是这样还不解气,她反身挑起树下的长刀,三下两下将那人的衣衫刮破,胸前腹下全露了出来。
“姑奶奶饶了我吧,饶了我吧!”那文士本想伸手抓潘玉麟的马尾,却笨如狗熊,只有挨揍的份儿。
“我让你满嘴放炮,我让你乱咬人!”潘玉麟见他连连讨饶,那张脸已经被抓烂,屁股也被揍开了花,便松手放了他。
闹事的百姓此刻也消停了。
一个衙役跑了过来,还没到跟前便开口道:“潘姑娘不好了,府衙着火了!”
潘玉麟赶到府衙时,整座院落已裹在赤色火舌中。
青砖墙被灼得发黑,雕花窗棂噼啪爆裂,火星裹着浓烟直冲天际。衙役们提着木桶往来奔走,水泼在烈焰上腾起阵阵白雾,却压不住愈燃愈旺的火势。
“萧大人呢!”她揪住个灰头土脸的衙役。
“火是从文牍库烧起来的!”衙役呛着烟指向东侧,“萧大人冲进去抢簿册了!”
潘玉麟踩着焦黑的梁木跃进火场。
浓烟深处,萧荣和宫泽尘正奋力推开挡在门前的木梁。
“大人快走,这里我来!”潘玉麟冲了进去,和她们一起推,“方才破庙来了帮暴民,不知是何人指使!”
萧荣定了定心神,察觉到几分异常。
“调虎离山!”她脱口而出,“他们真正的目标在城西!你快去保护铜器!”
“可……这里太危险了,属下不能扔下您不管!”潘玉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几乎要哭了出来。
话音未落,头顶木梁轰然倾倒。宫泽尘飞身将萧荣扑开,燃烧的檩条擦着后背砸下,焦糊味混着血腥在火场弥漫。潘玉麟挥刀砍断缠住萧荣裙裾的火蛇,却见更多烈焰正顺着桐油泼洒的痕迹包抄而来。
“铜器和簿册一样重要,我们都要守住,快去城西!”见她还犹豫,萧荣推了她一把,歇斯底里地喊道:“快去!”
潘玉麟泪水夺眶而出,却也转身奔走。
木梁倒塌,门框也松动了,萧荣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木门,热浪扑面而来。
文牍库内已是一片火海,焦黑的木架噼啪炸响,堆积如山的簿册在烈焰中蜷缩成灰烬,纷纷扬扬飘落。
看着眼前如炼狱一般的火海,而身后就是光明的白日,萧荣突然心里发怵,心跳猛烈,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火是她最恐惧的东西,儿时那场大火夺去了母亲,也成了她十年来无数个梦魇。但那簿册却关系着太上皇的信任,她必需不辱使命。
“萧大人,我来!”见她反应异常,宫泽尘心一横,便冲了进去。
萧荣绝不可能放任他不管,扒开衣袖,狠狠咬了下去,直到腥涩在翅尖缠绕,身子不再颤抖,她也冲了进去。
“在那里!”宫泽尘扫视一周,指向角落铁柜,整整四摞簿册几乎完好无损地立在柜中。
宫泽尘抄起半截断木撬进柜缝,青筋在白皙的手背上狰狞暴起。柜门轰然洞开的刹那,他欢呼雀跃。
“咳咳……快!”萧荣压抑的咳嗽声在耳边炸响。
宫泽尘胡乱抓起簿册塞进怀中,转身时瞥见萧荣手臂上正淌着淋漓鲜血。
两人饶有默契地将配合着,萧荣将剩下的簿册尽数抬到宫泽尘怀里,解下外衣,盖在自己和宫泽尘头上。
火星溅在手臂上像野兽撕扯般烧的生疼,萧荣一声不吭,护着宫泽尘和簿册跑出了火海。
轰然巨响中,文牍库的穹顶彻底崩塌。
热浪将两人掀翻在院中青石板上,萧荣怀中的簿册散落一地。她撑起身子,看见宫泽尘蜷在一步之遥的地方。
“……没事?”她嗓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宫泽尘抬头,脸上黑灰被冷汗冲出道道沟壑,却扯出个笑:“没事。”
紧绷的弦在这一刻猝然崩断。
萧荣低头看着自己血迹斑斑的手臂,血肉斑驳,而地上的簿册完好无损。
远处救火的呼喊、木材爆裂的轰鸣忽然变得极遥远,只有涌上心头的恐惧和痛苦真实可感。
她突然紧紧抱住自己,喉咙里溢出幼兽般的呜咽,泪水冲开面具边缘的灰烬,在前襟晕开深色痕迹。
宫泽尘怔怔望着这个总是刀枪不入的女子,此刻缩成小小一团,哭得浑身发颤。
他挪过去,烧焦的袖管轻轻环住她肩膀,却发现自己的眼泪不知何时也砸在了手背。
夜色吞没了西遥城的火光,两颗灼烫的泪珠坠入废墟,在滚烫的余烬中蒸腾成无人知晓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