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小县城里，徐知闻一直都是大家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到大。

他是他爸在酒桌上的谈资，他妈妈在邻家人里的骄傲。

长得好、成绩好、性格好，每每提起，徐母满脸笑容。

徐母以为徐知闻会踏踏实实一辈子。好好上学，顺利毕业，找个好工作，再谈个女朋友，好好结婚，生个孩子，安稳过后半生。

所以，她怎么都不愿相信，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喜欢上了同性，还在她们眼皮底下谈恋爱。

她不是没见过同性恋，但她没想过会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

这无异于静寂夜晚中的一道惊雷。

这道雷，劈得她大脑空白，浑身发抖，无力张口。

掉落的玻璃杯，残渣躺在地上。拿着手机跟在她身后的徐知雅一言不发。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徐母迟迟没缓过神，呆坐在沙发上。

徐母抬手胡乱抹掉无意识掉落的眼泪，望向蹲在身旁的徐知闻。

“你就非他不可吗？！”

她很想大叫，话出口却很轻很轻。

“非他不可。”徐知闻低着头，不知是不敢看她，还是不想看她。

她的火气堵在胸口，一把抓住徐知闻的手。

“我不听你说，你还小，你没分辨力，我不听，我不信。乖乖，分手吧，分手好不好，你以后就会知道的，我都是为你好啊。你们长久不了的！”

徐母眼珠颤抖，拉着徐知闻的手，来回摩挲。

“你听妈妈的话，听妈妈的话……”

“妈，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坏！我们俩是认真的。”

徐知闻的话，她一句也听不进去，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听话”、“分手”。

固执又可怜。企图改变徐知闻的想法。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看闻书源一眼。

“阿姨，我们……”

闻书源想要上前，她便转身，坚决不看他，连带着徐知闻半蹲着挪动地方。

“他家里有钱，家里人会给他准备好一切后路。你呢，知闻，咱们只是普通家庭，妈妈不想你前面是悬崖还不回头。妈妈要把你拦下来，这是不对的，你得往正确的路上走啊。你跟一个男的在一起，能走一辈子吗？这是幻想，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到时候，他拍拍屁股走人了，那你呢？你后半辈子都要活在别人看怪物一样的世界里啊。”

“徐知闻，算妈求你了，好不好！”

徐母几乎歇斯底里。

徐知闻也不好受，但更多的是难受母亲的不理解。

“妈，我们不是为别人而活的，为什么要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嘴长在他们身上，想说什么我们管不了，那就随他们去。别人说两句又不会掉几块肉，无关紧要之人的话可以不理的啊，生活是我们自己过的。我觉得我很幸福，这难道还不够吗？为什么非要在意别人的看法？”

徐母依旧不听，作势起身：“我管不了你了，管不了了，找你爸，这事要你爸说。”

在她起身时，门被打开了，一直在外面溜达的徐父回来了。

看到红着眼眶的徐母，一时有些无措。

“这是怎么了？”

徐母瞪他一眼，指着徐知闻，语气凶狠，还夹杂着找到“靠山”的借势：“他们俩，在谈恋爱！”

挂着笑的徐父，脸立马黑了。

耷拉着嘴角，眼神严厉在两人身上扫过。

掠过闻书源时，徐知闻上前一步，站在闻书源身前，挡住他的视线。

徐父脸色阴沉，但一时却没动作，也不说话。

就那样直勾勾看着徐知闻的眼睛。

他在想什么，徐知闻不知道。

沉默良久的房间，最后还是徐知闻开口打破。

“爸……”

要说的话还没出口，徐父抬手打断。

“让你同学先出去。”

不复之前的喜爱，冷冰冰的“同学”二字，没有提到任何“恋爱”相关的字眼。

他不承认。却要面子。

不知这面子值几分。

听到徐母那话时，他就想抄起棍子打上去。但他不想在外人面前发脾气。为了一点面子。

所以，他要闻书源走。

闻书源不走，走了留徐知闻一个人面对突如其来的“风暴”，那样他算什么东西。

闻书源试图说服徐父。

“叔叔，我们是认真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认真个屁，你俩谁先开始的？！”

徐父黑着脸爆粗口。

“我！”

“我先的。”

两人异口同声。

闻书源上前一步，握住徐知闻的手。

“要么分手，要么滚。滚出这个家。”

徐父怒火中烧，一时理智断了弦，死活要让徐知闻二选一。

对峙双方都梗着脖子，谁也不打算让步。

“你打算滚是吧？”

徐父没耐心等下去，说着就要赶走徐知闻。

徐母拉住他，骂他：“走什么走，大雪封路，那么厚的雪，走什么，往哪走？”

她只是不理解，不接受，又不是不爱了。

让俩孩子那么大雪“滚出去”，要命呐？！

徐母在徐父说话期间，稍稍冷静一点，她把徐父推出去。

然后对着徐知闻，很认真地说：“我给你们时间考虑，雪化之前，给我结果。”

看着两人牵着的手，狠狠瞪徐知闻一眼：“还有，考虑清楚之前，你们分开睡，刚好家里有空房。”

说完转身就走。徐知闻抬脚要跟，被她骂了一通。

“别跟着我，自己待着。”

徐知闻“哦”一声，抬头看着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徐知雅，拼命眨眼企图让徐知雅帮忙求情。

徐知雅了然，伸手偷偷比了个手势。

徐知雅跟在妈妈身后，走进父母的房间。

她妈妈卸力坐在床边。徐知雅也不敢做大表情，生怕触了她的霉头。

安安静静坐在妈妈身边。

“知雅，你说，你哥那事……太过分了。”徐母越想越气，抬手握住徐知雅的手，“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她语无伦次，紧紧握着徐知雅的手，企图从女儿身上“汲取”力量。

“你哥还犟，还不跟他分手。我说的不对吗，我都是为了他好啊。他怎么就不听话！”

徐母恨铁不成钢，颇有些咬牙切齿，来来回回跟徐知雅重复自己的想法，想要得到徐知雅的认同。

“你说，我说的不对吗？”

徐母把问题抛给徐知雅。

徐知雅天降“烫手山芋”。

“妈，我说了你别生气……”

徐知雅试探出口，先给徐母打预防针。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小说吗？”

“什么？”

徐知雅一脸了然，还有种“我就知道”的意味在其中。徐母看了莫名焦躁。

“什么小说，你什么时候说的，别打哑谜，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

徐母说着，啪一声拍了徐知雅的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