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李道从给他打招呼,他眼神错开,视他若无物。
李道从朝他伸出的手,蜷缩收回。
“大人,路这么宽!”李道从被冯图安声音惊醒,她张开双手在比划,“这么宽!您为啥非要挤我?”
李道从走着,思绪飘向一边,他只一味靠近,走一段就撞冯图安肩上,冯图安挪开,走一段又被他撞停。
“大人,我背你吧!我直接背着你走吧!挤挤挤,你干脆骑着我走算了!”
“哈哈哈——”李道从被冯图安逗笑,眼中阴霾散去。
终于笑了!冯图安被李道从撞了几次,回头,这人双眼无神,不知道魂儿飘哪儿去了,苦着张脸,丑了吧唧。
你还送我?还有水鬼?我看你才像水鬼!冯图安不晓得为啥这祖宗非要跟着。
嚓嚓嚓——前方黑暗里传来声响,嚓嚓嚓——
大晚上,谁在外面?
两人循声找去,房屋后的坡上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佝偻着不知在地里挖什么。
“这么晚,你们两做什么呢?”李道从声音突然冒出来,把两人吓得一屁股墩儿坐地上。
“陈姑?”冯图安借着月光辨认,“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做什么?”她看向身边男孩,“这是你的孩子?”
冯图安和李道从把一大一小扶起来。
“宏儿在跟着我挖野菜。”陈姑对上冯图安询问的目光,“为了攒钱读书。”再多的,陈姑不想当着孩子面说,她将冯图安带至一旁,“宏儿父亲孕期和他人有染,我怀着宏儿坚持和离,惹怒了他父亲一家人,现在桃源县大大小小的书院都拒收宏儿,眼看着宏儿都八岁,还没启蒙,我这心里着急啊。”
“所以你才背井离乡来到梁县,你当掉金钗也是为了他读书?”
陈姑点头。
“竹山书院学费要多少?”
陈姑比了个二:“二十......两。”
“二十!他不去抢!一年二十两?”
“半年,上半年交一次,下半年交一次。”
“为什么?四十两,梁县百姓要挣几辈子。”
冯图安不知,徐庶在梁县颇具声望,是个说一不二的主,连县令都矮他一头。
徐庶是梁县出过的唯一一个状元,曾被先帝委以重任,后因腿有疾,辞官回乡。
徐庶入仕多年,提拔过不少官员,李道从现在的顶头上司青州刺史钟成权就是他的门生。
坊间传闻,凡是徐庶学生,只要中举,就能为官。
有门路的第四名胜过没门路的第一名。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徐庶既有学识还有门路,自然而然成为大家追捧的对象,他所开办竹山书院,每年数万人挤破头想进。
“不是还有工学名额吗?钟刺史和新晋探花都是竹山书院出来的工学生。”李道从跟着过来。
“早就定了王铁匠的儿子。我家也穷啊,我独自带孩子,也不知道竹山书院的工学是以什么标准挑选?说着说着,平日铁血伶牙俐齿的陈姑陡然红了眼眶,“是我对不住宏儿,若是我能忍一口气,宏儿也不至于跟着我四处求人,看人脸色。”
李道从往旁后移一步,遮住孩子视线。
冯图安也看向角落的孩子,小小一只,拘谨地站着。
从前她也是这样拘谨的站着,在接受捐助时。
冯图安从前流浪时,见过不少尸体。
和小姐妹抱在一起取暖,醒来她已经死了。
唯一姑且可以算得上长辈的跛脚阿婆半夜起来上厕所,迷迷瞪瞪落水,冯图安找到她时,已经泡的发胀。
干弟弟爬到树上掏鸟蛋摔下来,脑浆白白的一摊。
命运如此残酷,让冯图安触摸到温暖,临死才告诉她,她只是卖火柴的小女孩,一切都是虚妄。
五六岁,为了生存,冯图安开始有意识在警局周围溜达,引得大家注意,还主动接受记者采访。
“我生下来就被扔在警局,我长大要做警察。”
巨大的关注和讨论度,让她被爱心人士注意到。
“陈姑,宏儿学费我出了,你不要担心,让宏儿也不要担心。”冯图安看向角落,小小的人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报名我们一起送宏儿入学。
行至冯府门前,冯图安:“大人我到了,多谢大人。”
李道从冲她点点头,折返回家。
明月高悬,将李道从影子拉得老长,四周万籁俱寂,李道从回到家,秦嬷嬷早已睡下。
李道从自幼跟着秦嬷嬷长大,她承载着他绝大部分情感,秦嬷嬷于他而言,没有血缘却是至亲。
秦嬷嬷将李道从从襁褓婴儿,养育成人。
李道从吃的第一口饭是她喂的,迈的第一步是她教的。
两岁那年除夕,李道从高烧不退,严重到昏厥,是秦嬷嬷不眠不休守了他三天三夜。
秦嬷嬷年岁渐长,力不从心,于是李道从主动说,你煮什么,我吃点就行,或者我在外面吃,不用每日四菜一汤。
李道从最想要的陪伴,他想有人同他说话,他想和秦嬷嬷聊天,谈谈近况,但嬷嬷年纪大了,精神不济,总是坐着坐着就睡着。
“世子,你继续。不好意思,老奴怎么睡着了?”秦嬷嬷不停点头,睡意浓厚。
“我都说完了,嬷嬷,你去睡吧。”李道从摆摆手。
秦嬷嬷去睡了,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
今夜也一样,回到家一室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