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灵到清河后,镇日无事除了盘账就是琢磨吃喝,闲时看几本书,心血来潮不时出门一游,很是惬意。
西市以番外货物为主,除了西域宝马,顶级裘皮珠宝,古玩奇珍,舶来香料,应有尽有。
三人约好晚间在客栈碰面遂分道扬镳了。
虞灵一路边看边选,也不叫车,慢慢从西市逛到东市,最后选了些黑白胡椒香料,辣椒种子,风干的海货,几本杂记话本,还给两个伙伴带了佛朗机的香露和精油。
到了客栈老钱和阿莹还没回来,虞灵叫了热水沐浴,一夜无梦。
第二日,虞灵洗漱后下楼用早点,阿莹神色如常进来,叫了碗粥,就着小菜稀里呼噜喝了一碗。
虞灵捏着块大馃子,眯眼看她。
阿莹不看虞灵,径自又添了一碗粥:“你猜我昨儿遇见谁了。”语气很是平静。
“难不成遇见卫小哥了?”
卫小哥卫少平是前部的一个百户,和阿莹好过一阵。
他是济州人氏,走的武举路子参的军,一来就是百户。二人因一起随上峰出行认识的。
后来不知是谁先挑破了窗户纸。
军中多年,过了今天不知明天的,“不过是互相慰藉罢了。”阿莹怅然。
当年两人约定等安稳了就成亲,不曾想如今仗打完了,一个奉母命回乡成亲,一个退役远走他乡。
“他们孔孟之乡最讲孝道,左右卫少平是越不过老娘的。如今咱们出来了,自个走自个的路,就莫要再想那些破规矩。不过我劝你,这有家室的男人碰不得,若是闹出人命,我可不管你。”虞灵抿了一口清茶,瞄了瞄她的肚子。
阿莹翻个白眼,懒得解释,上楼补眠去了。
似乎是前任重逢的冲击太大,阿莹眼圈青黑,辗转一夜,京都二十四景一个没看,天刚蒙蒙亮拉着老钱满载着一车东西和药材先行一步,回清河顺道办王掌柜后事去了。
京都看着大,地儿真小,这都能碰上。
虞灵坐在窗框上,对着京都明月自饮自酌,一口接着一口。
醺醺然间,她又开始胡思乱想。
想自己来这十几年,没有功成名就,如今吃穿不愁,怡然自得,挺好。
想自己在虞家短短几年,总是只给三分慈爱的父亲,一心想着生儿子的母亲,总是一张冷脸不许她上桌吃饭和靠近书房的祖母,她们都死了。
想自己在军中每日灰头土脸,啥也不想,就是练兵。
想自己第一次见到凉州的大漠戈壁,第一次杀人颤抖又藏着不敢让人知晓的双手。
想那时洗澡对自己一身腱子肉的嫌弃。
想烈日暴晒下黄土地的味道。
想夜里帐中一点如黄豆的灯火,就像那年在池州船上未知的刺激。
想第一次看见大领导的好奇。
想着我是谁。
想我甚至不是虞灵,我是……
想凌伯钊。
她和阿莹一样,看似是这个世道的失败者,却是坚守自我的独行者。
虞灵觉得自己醉了,果然酒贵的就是不一样哈。
她跌跌撞撞,重重躺在床上,任凭天旋地转,意识却又无比清醒。
她觉得胸中有一股闷气在横冲直撞,却无法宣泄。
她想哭一哭,可是眼泪,好像那十年里已经在马蹄扬起的尘土中流干了。
她如今只有热汗,冷血。
风扬起青色的床帐,就像每个凉风拂面的清晨。
不然我就做个行尸走肉好了,她想。
虞灵被一阵敲门声叫醒。
她看了一眼窗外,日照西斜,不知几时。
“谁啊?”
“是小人,来送水。”门外是店小二。
虞灵赤着脚,顶着一头乱发,拉开门栓将门开了。
门外店小二带着得体的笑,他身侧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青年,依旧是那副鼻孔看人看似波澜不惊的样子。
“这位公子前来拜访,求见女君。”店小二恭敬道。
凌伯钊。虞灵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