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石明来到这里的理由很简单:他说他想要帮忙。在现场的那种。
虹村形兆搅出来的事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这样紧急的时候,这个建议让人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想自己在其中横添一笔。毕竟虹村形兆理论上是让他产生替身能力、胡作非为的人,在SPW的档案里他们一开始就是同党。
但音石明想要帮忙的请求实在非常强烈,强烈得能忍受一整套绝缘服和肌肉松弛剂这样的屈辱。这其实只是SPW监管人员的试探,如果他不愿意也有得谈。但现在他又不像先前抗拒得那么要死要活的了,令人极度吃惊地忍受了这一切,只要求赶紧坐车被送到杜王町事发地点。
他给出的理由是这是空条承太郎的约定。但他可能不知道空条承太郎是一个相当坦荡的男人,这个约定实质上是“帮助空条承太郎寻找白石弥希和白石弥希的母亲”这种事也被清清楚楚地写在了报告里,已经在会议上被所有人传阅过了。这也显得他接下来说“只是不想空条承太郎那个人被不知所谓的东西击败”这种发言莫名掺杂了一些似有似无的、无法传递的男同意味。
他知不知道空条先生已经结婚了?不可能不知道吧?毕竟空条先生的婚戒从没摘过呢。又或者是他对白石弥希有什么想法?但他每日对白石弥希的辱骂看来完全相反。
这些疑问终止于他穿着一整套绝缘衣,艰难地被车上扶下来的时候。
他的目光完全被不远处屋檐下的白石弥希吸引了。
白石弥希——或者说雨中人——察觉到有人在看她。
她收起写着虹村形兆所在地址的纸条,转头望去时看到一张苍白而略有熟悉的脸。她好一会儿才认出那是音石明:紫色长发被剃成寸短,脸上曾有过的伤疤已经消失了。那果然只是画上去的。
他被装在材质特殊的蓝色囚服里,双手双脚都被铐住了,只留出勉强活动的空间,再加上身旁很明显的几个监管者,看起来很难冲上来对她做些什么。
隔着夜色与雨雾,仅有屋檐前的一盏廊灯亮着微光,在灰绿的眼中映出一块玻璃碎片似的锋锐亮光。被隐没在黑暗中的音石明身上只有这点抢眼的部分,像海面上的冰山一角,饱含尚未爆发的危险性。他就用那种仿佛要割伤一切、就连自己也不放过的目光注视着白石弥希。
被注视着白石弥希反过来注视他。
她的眼泪还在流淌,眼眶红肿、鼻子堵塞,哭得太厉害了有点喘不过来气。但略微缺氧的大脑的确在清醒地运转着:音石明,和辛红辣椒。
旧日的邻居,以她的名义选择杀人的杀人犯。和能无声息在电流中穿梭,获取情报、一瞬中将敌人杀死的辛红辣椒。
……她向这两者的集合走去。
一步、两步,从屋檐和廊灯下走到黑暗的雨夜中去。
音石明和白石弥希的交流是被同样写入报告、被公示过的。监管的SPW员工让出路,给予他们交谈的空间。
音石明追随着她的脚步垂眸,于是眼底最后的一点光也不存在,只余一片混沌的、冰冷地燃烧着的阴影,阴影里藏着向他走来的、白石弥希的轮廓。白石弥希就在这样的目光中伸出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抚摸他的面颊——他瘦了很多,颧骨高高突起,面颊凹陷,落下一片深深的阴影。她的手掌虚浮着,只有一点指尖触碰到了皮肤。
但在他人眼里,她的确在用手掌抚摸着他的侧脸。
“音石明,好久不见。”她说:“帮帮忙。”
男人的胸口突然起伏得厉害,像火炉的风箱。他不太在意喉咙间着火似的热度,雨水落在苍白滚烫的嘴唇上,被不自觉地舔去。他用超出限度的专注凝望着白石弥希:“如果我说不呢?”
白石弥希从他眼底看到了不加掩饰的挑衅,混杂着扭曲古怪的愤怒。太好笑了,愤怒?对她吗?白石弥希一面为这种错位感到啼笑皆非,一面感到了难以言喻的厌倦。要做的事还有很多,而她真的太累了,没有那么多精力在乎这些有的没的……怎样才能让他屈服?
她点了点指尖的皮肤,力道一点也不重,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像是被扇了一巴掌,脸一下子顺着发力的方向转过去了。
负责监管音石明的SPW员工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她做错了什么吗?白石弥希微微品味了一下雨的味道,反馈回来的信息告诉她这好像才是正确的,或者说他好像很希望她打得再重一点……认真的吗?
那种厌倦感又多了一层。
再给他一巴掌显然太奇怪了。白石弥希做不出来这种事,而且总觉得她下手才是真的向什么屈服了。但她也的确需要辛红辣椒。越快越好。
“至少你现在出现在这里,总不会是为了杀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