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子云忘年便是云氏最正常的子弟,从小便聪颖好学,克己复礼。
但他生来不足,从小便不良于行,经历过无数次练习才能和常人一般正常行走,如今不甚明显的跛脚,是他努力练习的汗水和因疼痛而流下的泪水浇铸出来的。
“吱吱吱——”
云忘年的思绪被打断,他抬眼看去,角落里聚集了几只肥硕的老鼠,正在光明正大地吃他的餐食。
那餐食酸臭黏糊,是放坏了的,若是他吃进去,就算被放出去也要折去半条命。
云忘年很冷静,也很镇定,他生来情绪平缓,这辈子情绪最外露的时候便是幼年被父亲绑着双手练习走路,没了双手支撑着保持平衡,他连站都站不稳,一日要摔上几十次。
父亲皱眉看着他,面色冰冷地说:“你若不好好练习,便一辈子只能当个没用的瘸子,上不得台面的废物。若是可以接骨,我便是亲手敲断你的腿骨也要给你接上,可是不能,所以只能靠你自己。”
云忘年经常想,云氏子弟之所以个个都不同寻常,或许就是因为云氏家风。
文人风骨,名士气节,这是云氏的骄傲,也是云氏的偏执。要和前人一样淡泊名利,心怀苍生。
每个孩子被压制着成为长辈心中的模样,成为云氏子弟该有的样子,所以掌握部分自由后就会肆意妄为,将童年缺失的自由补回来,将压制自己十几年的长辈好好气上一顿。
云忘年老实规矩,或许是因为他从未得到过属于自己的自由,父亲和族中长辈死死盯着他,只要他生出不合适的枝丫就会被立刻修剪,所以他长成了最合适的样子,长成了云氏家主的样子。
他曾看过百姓做豆腐,将点好的豆花放进格子里压出水分,做成方方正正的豆腐。那时候他突然想到,云氏长辈很适合做豆腐,他们也是将云氏子孙填进格子里压出了方方正正的豆腐。
可如果我死了呢?
云忘年突然想到,如果自己今日死在牢中,那云氏的未来又该交给谁?下一个被困在笼中被不停修剪的人会是谁?
徊雁吗?还是青庄?
反正不会是忘忧,若是让忘忧拿到云氏的话语权,那就乱套了。依照他的性子,云氏必定被他搅得天翻地覆。
云忘忧是他兄长,他却从未将对方当作兄长,毕竟他行事狂妄,最是让他操心。
“云忘年,出来。”
狱卒打开牢门喊道,在云忘年过来时给他套上铁链,押到了审讯室。
墙上挂着密密麻麻的刑具,地面上沾染着洗刷不尽的血迹,云忘年被锁在刑架上,前方的狱卒在准备刑具,小桌上放着一份准备已久的文书,是云忘年的认罪书。
他们甚至没有逼迫云忘年认罪,或许原本计划的就是将他折磨致死,然后再按下手印,这样一来便可以说他在牢中以死谢罪。
而且他凌虐受辱的尸体被云氏发现后必定怒不可遏,一怒之下联合世家给皇室施威,那些世家看到他的惨样便会心生惶惶,害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目标,所以他们一定会同意给皇室施压。
环环相扣,想要将云氏和皇室逼上绝路。
到底是谁呢?
鞭子抽在身上的时候,云忘年只是略微皱了皱眉,然后便松了一口气,还好,与家法相似,并非不能忍受之痛。
若今日他死在牢里,他也会获得自己的自由,再也不必背负云氏的自由。
“砰砰砰——”
审讯室的大门被踹开,一个狱卒匆匆忙忙跑进来说:“别打了,快逃命吧!”
行刑的狱卒擦着脸上的汗,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酒问道:“逃什么命?”他们听从监御史的命令办事,为何要逃命?
那狱卒脸色煞白地说:“监御史全家都死了,今早我来的路上听见百姓说他家中起火,我便跑去灭火,火势灭了之后就发现他全家都死光了,尸体被人摆成一排放在庭院里。”
“还有郡守大人……他、他也死了,暴毙于马车内,他府中亲眷全部消失。郡丞也是……咱们会不会惹上祸事了?”
行刑的狱卒啐骂一声,毫不在乎地说:“郡守他们都逃不过,我们又怎能逃过一劫,既然早死晚死都要死,不如先送这位公子上路。我这条贱命能带上一个世家公子一起死,我赚了!”
“我、我、我不想死,我要逃命去,我要逃命去!”
那个跑来报信的狱卒逃了,行刑的狱卒沉默地喝着碗里的劣质酒水,他是孤家寡人,倒是没有那么怕死。
“你若送我回云府,我保你一命。”
云忘年气若游丝地说。
膀大腰圆的狱卒犹豫片刻,问道:“真的?”
“真的……我云氏子弟,重诺。”
“好,我信你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