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很大的数目,梁曦和那时尚年幼,他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一箱箱堆满了库房。
有良心的官员看着满库房的银子叹气,说是只看着这些银子,便知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痛失至亲;没良心的官员则是日思夜想该怎么揽下这泼天富贵。
贪污者必死,是梁曦和上的第一堂课。
府衙里到处都是乱糟糟的,暴雨倾盆而下打落了院中精心伺候的花卉和灌木,人工凿出来的池塘里有红白相间的鱼儿游动,池中的荷花早已被打散,花瓣散在池面,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他从未见过那么大的花,就指着那片花瓣问小厮,那是什么花。
小厮泪流满面,苦笑着告诉他,那是荷花,是从齐国带回来的金贵花卉。
梁曦和点头和他道谢,然后手起刀落,一刀毙命。鲜血喷了他一身,他毫不在乎地抹了一把脸,从池中捞出那片花瓣藏在怀里。
那一天他的刀饮够了热血,却因为雨势太大,血迹并未在刀身停留太久。
他杀的人太多太多,多到他甚至不能用杀人来记忆旁的事,因为他记忆里全是杀人的场景。
屠满门、诛九族、尽数诛之……很长一段时间,这些字眼频繁在他耳中出现,他已经忘了自己屠了多少满门,诛了多少九族,但那场暴雨和那片花瓣他永远记得。
因为那一箱箱的金银,木箱子放在地上,地面上全是血迹和尸体,木箱子太多了,他甚至还动手扔开了几具尸体才腾出位置来摆放。
那一次清理和往常不同,往常的清理只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扰人心烦的惨叫哀嚎,而那一次,有荷花的清香,还有数不清的,耀眼的金银。
老大一刀将院里的狗都砍了,然后神色阴森地盯着他们说:“贪污者必死。百姓尚且食不果腹,畜牲却能有鱼有肉,何其荒唐。”
纵使老大已经死了很多年,梁曦和依然记得那一刻的恐惧。
贪污者,必死。
不过这里是齐国。
即使是齐国,他也已经给过警告了。死倒是不至于死,但是总得受罚。
梁曦和似笑非笑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怡然自得地活动着手腕,还不忘吩咐戎晴:“算一算,贪墨多出一斗便罚一鞭,算好了我便动手。”
那个巴掌大的布袋子,一袋便是装的一斗。
瑞王走出来刚想劝,梁曦和就轻轻抚着肚子,脸上的表情是做作的不适:“刚才挨了一鞭子,肚子不太舒服了……我这心里积了气,若是这气不散,恐寝食难安。我倒是没事,就是担心腹中胎儿。”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在说瞎话,但是偏偏没人敢拆穿,他梁曦和就是这么有持无恐。
瑞王嘴张了张,话还没出口就被他堵住了,一时之间进退两难,伸手抹了抹头上的汗说道:“这日头太晒了,要不晚些再罚吧,还是腹中胎儿更重要。”
“多谢瑞王关心,不过不必了,这点热算不了什么的。”
瑞王还想再劝,不过看他已经拎着鞭子上下挥动,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显然是劝不住了,他便叹了口气退出了人群。
退出人群后他便吩咐小厮去上阳学宫将齐静竹请来,想来如今制得住这尊大佛的,也只有他侄儿了。
他可是听说了,他二哥都在这侄媳妇手上吃过瘪呢。
瑞王府的厨子战战兢兢地跪在瑞王脚边,小声哀求:“王爷……”
瑞王摆了摆手:“本王刚才也劝了,没用的。你不过是藏了一袋,也就是一鞭子的事,他一个小娘子能有多大的力气,你且抗抗,挨了这一鞭就回府歇几日养伤,让管家换人来。”
“多谢主子仁慈,多谢主子仁慈。”厨子连连磕头。
说起来,瑞王是整个上阳城出了名的和善人,他的和善并非其他权贵那般假模假样,而是实实在在的和善仁慈,对待下人从不苛待,若是来府中拜访的子侄冒犯了丫鬟,他也会给丫鬟做主,严惩子侄。
所以平日里百姓受了欺压都会求到他府上,他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但是也断了不少案,惩处了不少人。
就在瑞王宽慰厨子的时候,戎晴已经统计好了鞭数,梁曦和将鞭子挥地“唰唰”响。
戎晴还是有些不放心:“主子,要不让问酒姐姐打吧,这十几人,您别受累了。而且问酒姐姐力气大,定是比您打得更疼。”
梁曦和哼笑一声,心中不以为然,嘴上却说:“无事,我力气小些便小些吧。小惩大诫,只是让他们知道厉害,往后别再犯了。”
他力气小吗?
他拎着一柄卷了刃的刀都能将一个壮年男子的头颅砍下,且一气呵成,只一刀便能让人头身分离,断口也还算齐整,是个极其体面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