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屋子很小,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的通风口开得高高的,他看不见外头,但是能从那个口子里看见光亮,他看着天亮了,天黑了,在日复一日地静默中,他思考了很多东西。
突然有一日,他知道自己该怎么逃走了。
六岁那年,他的技艺让乐人勉强点头,便跟着乐人一起沿街卖艺,那些妇人看他玉雪可爱地坐在那儿弹琵琶,多多少少会给他几个铜板。
直到七岁那年,那是让梁曦和记忆深刻的七岁。
那年乐人对他的态度变好了,他教他习武,教他识字,也会在深夜进屋给他掖掖被子,还会给他一两个铜板当零花,他甚至有了一个名字,梁曦和。
梁曦和喜欢这个名字,却不喜欢乐人。
那是一个雨夜,雷声轰鸣,暴雨倾泻,路上没有行人,沿街的店铺也全部关门歇业,乐人背着他往家走,还塞了块糖在他嘴里,让他别害怕。
雷声那么大,都不如他的心跳声大。
雨水让他的双手变得冰冷,他将手放在乐人后脑上的时候,乐人轻声训斥了他一句,“曦,不可胡闹。”
梁曦和没有搭话,因为下一刻,那支从妇人身上偷来的银簪就插进了乐人的后脑里,血迹被雨水冲刷的很淡,最后只剩下一具死白的尸体,连血腥味都不曾留下。
他留在原地守了一炷香的时间,乐人再也没有爬起来过,他这才放了心,然后冒着大雨跑了好几家当铺,终于找到一家没关门的,当了簪子后将那点银钱扔进了妇人家的院子里。
之后他回到住处收拾好包袱,背上琵琶离开了那座城。
在宣国有一种人,靠着教养才貌双绝的乐人为生,称乐人师。
他们或是买卖,或是抢夺,想方设法得到一些相貌好的孩子,然后教上三年五载便送出去,送给世家勋贵,或是富商名流,以换取名望和钱财。
这种行径在宣国的富裕阶级是默许的,那些贵人们还会将自己的要求告诉相熟的乐人师,让他们游历四国去寻找合心意的孩子养大,最后送到身边来。
或是三年,或是五年,最长不过十年,他们便能养出一个成品,然后换得一世富贵。
就在梁曦和回忆往昔的时候,齐静竹跨过小溪到山林里给他摘了一些浆果,红红紫紫的小果子挤在他的掌心,山间的寻常浆果仿佛成了流光溢彩的宝珠,被盛在上好的白玉盘里。
浆果的味道酸酸甜甜,梁曦和挑了一种他最喜欢的,拈了一颗放进齐静竹的嘴里。
齐静竹拧着眉将一张俊脸皱起,“好酸。”
“怎会?”
他说罢就想去拿,却被齐静竹避开,那人将手虚握成拳,含笑道:“曦和若想要,就要说些好听的。”
梁曦和错愕了一瞬,勾起了一抹无奈的笑,他刚想开口拒绝这滑稽地交换,就察觉到了齐静竹玩笑下期待的姿态。
“夫君是最俊朗的男子,初见时茶楼里那么多人,我却只能看见夫君……”
梁曦和说了很多,齐静竹红着耳朵听完后便将那些浆果倒在了他的掌心。
待浆果吃完后,他们两人的手心都被染上了颜色,齐静竹打湿帕子给梁曦和擦手,他一只手虚虚地握着梁曦和的手,一只手执着帕子来回擦拭。
烈日灼灼,枝叶的阴影笼罩着这对恩爱的夫妻,在颜控的齐国人眼中,这两人就是神仙眷侣,是天赐良配。
下山的时候,齐静竹拉着梁曦和走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径上,他问:“往后,我不会让曦和四处流落,受尽苦楚,曦和可愿信我?”
“信。”
“那曦和可愿将余生交付于我?不管往后多少磨难,是何境遇,我与曦和永不离弃。”
梁曦和握紧了他的手,笑得眉目舒展,望着不见尽头的密林说道:“我愿。”
我愿将余生交付你,也会守护你口中的未来。
别担心,困境只是一时的,我会寻找破局之法,让你我再无后顾之忧。
我打小就不信命,也不信旁人口中的逆境与死地,我只信自己,只要我还有一息尚存,便还有反抗的可能。
棋局还没结束,还不到定输赢的时候。
曲相如何?齐国又如何?梁曦和的人生,从不会怕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