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马停在城南小院门口前,陶若里还在努力简单扼要地,给赵缭讲着经过。
“小院最外围的探子禀告发觉岑恕踪迹,我就立刻赶来,从后墙翻进时,正好早了他一步。
我说你在盛安的茶楼帮工,顺便学一些手艺,还没回来。然后我就借口还要回一趟铁匠铺子,来寻你了。”
“知道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下马走到了院门口。陶若里将江荼常用的小篮子递过来,就要上前开门,被赵缭扬手制止了。
“阿蘼,你回观明台吧。”说这,赵缭的手,已经落在院门的门环上。
“是……”陶若里看向赵缭的侧脸,应了一声,伸出去的手,还是收了回来。
他都走回到拴马的树边,远远看向赵缭,她还没有开门。
从前,在盛安经历太多的事情,再回到辋川后,赵缭见任何人之前,包括岑恕在内,都要先鼓鼓劲,才能扫去眼中的阴霾,演好明朗的江荼,不让她沾染自己的晦暗。
可今日,赵缭的心被淋得湿漉漉,千疮百孔都潮湿得滴着水。她却觉得,不必努力,不必佯装。
只要推开那扇门,就好。
而赵缭之所以迟迟不推门,就是她太珍惜门外的这一刻。
此时此刻,岑恕是只要推开一道门,就能立刻见到的人。
往后……
可能没有往后了。
“吱呀”一声,赵缭还是推开了门,一眼就看到岑恕的背影。
他穿着厚重的棉布衣服,却非但不显得臃肿,反而因为棉布柔和的质地,以及衣服宽松的裁剪,在他如玉般清冷的本质中,衬出几分简朴的亲和。
他正拿着锤子,在一个木架子前敲敲敲。为了干活方便,这么冷的天里,他将宽大的衣袖束缚了起来,露出月光下明晃晃的一节胳膊。
赵缭一看,就立刻走上前去,问候的话还来不及说,就先去解他的襻膊。
“这么冷的天,要冻坏的。”
“回来啦。”李谊转过身,看到她的那一刻,不需要想,笑容已经先一步展开。
他说得那么自然,自然得好像他就是在这个地方,目送她离开一样。
“嗯,先生久等了。”赵缭解开李谊身上的襻膊,将他的袖子捋好,笑着点点头。
自然得,好像她知道,他等在这里一样。
“是我不好,要知道先生今日来,我肯定做好五菜一汤,等着你来。”赵缭背着手,仰着头看李谊的时候,眼底像是吞下星河一般晶亮。
“是我不好,来之前应该给你说一声的。”
说话时,李谊的目光全在赵缭脸上,已经从一开始重逢的欢喜,染上了几分心疼。
江荼瘦了好多。和从来一样明亮的眼睛,眼底处却有了几分阴影,好似不久前,才滚落过点点晶莹。
赵缭正忙着从李谊手里接过锤子。“先生也真是,来了怎么还干上活了。”
“顺手的事,你先去坐一会,我马上把这个架子钉完,就去做饭。”李谊笑着绕开赵缭的手,转头又去叮叮当当挥锤子了。
这个院子,不过是赵缭为了圆故事,随便让台卫买下的,今天还是第一次来,院子里晾茶的架子根本就是装饰,不牢固也是当然的。
没想到,岑恕真的认认真真,把每一个架子、桌子、椅子都加固老实了。
或许就是因为所有东西,都更牢固了。赵缭站在这个第一次走进的院子,心底却生出熟悉的感觉,好像站在了辋川的江家小院中。
做完后,李谊立刻洗净手,就进了厨房。
“阿荼,你这样看着,我要不会做了。”正系着围裙擀面条的李谊,看着搬个小板凳坐在灶台边,双手捧着小脸,认认真真盯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赵缭,忍不住笑道。
赵缭回过神来,也展开笑容,由衷道:“先生,今天能见到你,真的很好。”
隔着锅里的水汽,透过微弱的烛火,他们看向的彼此,都带上了柔和的光晕,就和分别后无数个痛心的日夜里,他们思念对方的模样一样。
这句话,不知为何在李谊听来,心里酸得立刻就让所有情绪,都冲上眼睛。
阿荼一定是受委屈了。
虽然,他心里也有一模一样的一句:今天能见到你,真的很好。
今天,他的三哥不在了,和他的大哥一样,死在须弥的手里。或者说,死在他们父亲的手里。
在这样血色的、阴谋的、压抑的、背叛的、丑陋的一天后,见到江荼,简直像是一种救赎。
但此刻,这些他都想不到了。李谊切好面条,却没有下锅,而是走到赵缭面前,单膝蹲下。
“怎么啦。”赵缭眨巴眨巴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