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人,托我向姑娘纳采。”
从赵缭十四岁起,来提亲的媒人没断过。有人上门来提亲,赵缭并不意外。
但什么人家,能请得动乔夫人这样的人物。
赵缭是有些好奇的,但还是婉言道:“夫人好意,阿荼心领。只是阿荼心中已有良人,只怕不能做配。”
乔夫人闻言,笑意充盈,每一条皱纹都散发着慈爱的光。
“姑娘,我猜你心中的良人,和请我来提亲的,是同一人。”
赵缭眸中一晃,“不是是何人请夫人来的?”
“岑恕。”乔夫人笑着说出一个名字。
赵缭绝非沉不住气的人,但此时险些惊得站起来。
岑恕怎么能请得动乔夫人呢?
当初赵缘加入薛府时,鄂国夫人和薛夫人分别亲自下帖,请乔夫人赴宴,都被以身子不爽婉拒了。
能劳动乔夫人赶百里山路,特来求亲的人,赵缭遍寻盛安,也找不到一个。
乔夫人见赵缭吃惊,以为是对被提亲感到吃惊,解释道:
“子宥是先夫的学生,他家里亲眷不多,既然托到我身上,我怎么也要豁上老脸跑一趟的。”
是了。岑恕在盛安读书时,曾在荀氏的书院里读过书,几年后就因家中变故,不得不放弃学业了。
这是赵缭早就掌握的,只是她以为岑恕虽是富商之子,也应当只能在书院外门读书,做不成荀司徒的嫡传门生。
不过很快,赵缭就恍然了。
也是,荀司徒那样慧眼识人者,见到岑先生这般根骨,定然爱惜。
想到这里,赵缭心中不由笑了一声,心想世界可真小。
李谊和岑恕,居然是一门师兄弟。
不知道同时见到他们两人的人,会不会产生这两人其实是一人的幻觉。
“姑娘,这是采书。”乔夫人从怀中掏出一卷轴递来,善解人意道:“姑娘你好好想,不着急答复,我也可以在镇上住两日,游赏一番山间风光。”
将采书拿在手里,这不轻不重但实实在在的重量,提醒了赵缭,现在可不是关注岑恕为何能请动乔夫人的时候。
清冷遥远,似乎用于不会落入尘世的岑恕,居然向她提亲了!
原来他这消失的五日,是赶去盛安请师母提亲了。
想到这里,赵缭心中一暖。
如果她真的是江荼,根本不会认出眼前这个老妇人,就是名冠大陆的的乔夫人。
但岑恕还是费心思去请,在看不到的地方,无声地表示着对她的尊重和礼遇。
岑恕啊,总是说的很少,但一个钉子一个眼,做的很深。
这一刻,赵缭想起胡瑶说的,“等你心动那一天,就能明白我现在的感受了。”
在踮脚吻住岑恕的时候,赵缭心里根本没有“成亲”这个想法,之后这五天,也没有。
但拿着采书的现在,赵缭知道自己不用想了。
“夫人,不劳您多等,你在这里喝茶休息一下,我去找我阿耶问一下,很快就给您答复。”
说着,赵缭拿着采书进了里屋。
乔夫人看着她明显轻快了的脚步,眼角的笑意淡不下去。
赵缭从暗道进了密室,路过水缸舀满一瓢水时,脚步都没慢。
“哗啦——”一满瓢水劈头砸在屠央的脸上。
眼不能看、嘴不能说、耳不能听,四肢被捆、吊在墙上的屠央,在衣服领子都吸满了水后,才缓缓抬起头,有了些许反应。
迟缓又呆滞,仿佛一只洞穴中被困了几十年的凶兽。
在他反应的时间里,赵缭已经握笔,用屠央的字体在采书上写下“江茗”二字。
然后大步到屠央身边,抓起他吊在环中的手,拔刀割开他的食指,在采书上按下,免去找印泥的麻烦。
还没等屠央因为疼痛狰狞了面目,赵缭已经又快步离开。
乔夫人收起采书,坐着马车离开。
出了辋川镇,远远就看见李谊等在路边。
“还说你不着急,让你在车里等,怎么一直站在路边。”乔夫人下车,笑问道。
“真的不急的。”李谊因为站了一上午,有了明显的疲态,但笑起来时,疲惫全都化作了温和。
乔夫人很久没有心情好过,忍不住逗他,正了脸色煞有其事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提亲可不是简单的活计啊。”
李谊担心道:“师母,不顺利吗?”
乔夫人见李谊垂在身侧的手,把广袖都攥住了,不由笑出声来:“这么紧张啊!”
李谊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诚实地点点头,“一点点。”
乔夫人哪见过李谊这个样子,不忍再开玩笑,把采书拿给他。
“江姑娘签啦,都没怎么多想。我还提醒她,说要考虑好。
江姑娘笑着说,再怎么想也是一定要签的,就不耽误我时间了。”
说着,乔夫人感慨道:“这姑娘好啊,生得乖巧,双目清亮,但很有主见,遇事不骄矜,也不迟疑。
她一笑啊,我才知道你说辋川多晴日,是什么意思。”
李谊红了耳朵,也不说话,就抬头看着乔夫人笑,低头看着采书也笑。
乔夫人看得心底发软,才发现荀煊这个最有天赋、最有灵性的学生,也有傻气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