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谊短暂的不解,很快舒展开来。
“在将军守土佑民时,我不过是千万仰望的人中,最无建业的一个。
现在,却能坐在将军面前,这才是稀奇。”
“你很会说话,但这话我接不住。”赵缭直截了当道。
小小的理直气壮。
李谊没忍住轻笑出声来,眉眼俱弯道:“看来是该休息的时候了。”
说着,李谊扶着山壁要起身,“将军休息吧,我去洞口处看着。”
赵缭已经先他一步站起身来,从包裹里掏出一件披风来扔在李谊身上。
“我要是气血两虚到朝不保夕,我会选择先睡一觉。能走路,才能不给别人添麻烦。”
说着,赵缭又抽出一件披风,披在自己身上,径直向洞口走去。
洞口处山石林立,坐在石后,倒可挡一些冷风。
可一走到山体外,尽管钻入披风的冷意啃噬着赵缭一点没干的衣服,但赵缭还是忍不住立着去感受。
感受纯粹的星辰、纯粹的山、纯粹的夜、纯粹的风。
感受从前好像只有躲在青松落雪屏风后,才能难得感受到的,心底而生的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赵缭感觉到山洞里的火堆熄灭了,便轻手轻脚走进山洞。
刚打开火折子,就看到火堆旁的水壶上,剥好的栗子像训练似的,排排站得整整齐齐。
李谊盖着披风,合目斜靠在山壁上。
赵缭手中,火苗的影子在山壁上跃动,却迟迟没有咬住柴火堆。
赵缭看着李谊,忽然能想象到,他在敦州的洞窟中,生活的那将近十年。
。。。
李谊再醒来时,天边不过擦上一抹亮光,燃了一夜不断地火堆已经熄灭,须弥也不见了踪影。
在火堆旁边,多了几个药瓶,多了几张还留有余温的饼。
李谊艰难地站起身来,扶着墙挪动知觉不明显的双腿,在走到洞口的那一瞬,被明日初升的广阔天地撞了个满怀。
鸟鸣阵阵,林风簌簌,平静地好似昨日的那些生与死,都没发生过。那个离开的无声无息的人,没来过。
但李谊知道,须弥没走。
。。。
最后一个清田之地任务不轻,光是在田间地头走访调查,就用去多日。
但因为有须弥在暗处,李谊不需要走走藏藏,反倒比从前进度快很多。
中午街角的小面摊中,对食物可口程度毫无要求的李谊,在咽下面条时也皱了眉。
眼神却在端着盘子的店小二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瞬间凝住。
他怀中藏着武器。
而店小二的余光在扫见李谊的瞬间,杀气毕露,托盘下的手向怀中摸去。
“——”微不足道的一小声响动之后,小二原本紧绷的瞳孔像冰化水一般,瞬间散开。
随即整个人向后直挺挺倒去,连一声呻吟都没发出来。
周围的客人顿时惊慌失措,却又看不出他怎么了。
李谊终于放弃和面条抗争,好在已经吃得很饱。
他看似不经意地瞟了地上人一眼,他的内脏被射来的小石子打穿了。
李谊将铜板放在桌角,抄起一旁的披风起身离开,与小摊角落一位头戴帷帽的食客擦肩而过。
那是一位女子,用筷子挑着面条却不入口,嫌弃之色在帷帽下都清晰可见。
李谊第二次从火油的味道中惊醒。
上一次时,他还来不及跑出去,火已经着了起来。
这一次,也已经着起来了。
李谊翻身下床,拿起椅背上的披风披上,走到窗前推开窗。
在不远处,茅屋已经在火焰的淹没中,只剩下了形状。
一个窄腰长腿的影子嵌在火焰中,长长的发带在风中起起伏伏。
。。。
李谊以为下一次再见须弥,是在盛安了,没想到所有证据都收集齐全,订好马车准备返程的清晨,就见到了她。
李谊刚刚穿戴整齐,准备推开屋门时,身后多了一个人。
“七皇子,回盛安之前再去一趟元州。”赵缭开门见山道。
李谊点头。“好。”
赵缭愣了一下,虽然他没问,但还是解释道:“你一个人回不安全,我要去元州办一点私事,所以麻烦你和我同去,我再护送你回盛安。”
“嗯。”李谊还是一点迟疑都没有。
“这么痛快?就不怕元州有鸿门宴等着你?”
李谊展颜:“我是武功废了,不是脑子坏了。
在这里杀我,和赶到元州去杀我的区别,就是多跑上千里路。”
赵缭却正色道:“可是你离开盛安的时间太长,朝中可能会生疑。”
李谊的笑意没淡,只是苦了。“我现在就回去,朝中便不生疑了吗?”
赵缭沉默着点了点头,双指夹着一张纸递给李谊。“那还是照旧,你去这个地址等我就行,我走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