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观明台中的每个人,都像是赵缭身上的一块骨头,都是她无法取舍着失去的个体。
有所伤亡……赵缭不能不想,是谁伤了,是谁亡了……
“谢谢……”赵缭思绪万千,还是没忘记艰难道了声谢,缓缓松开抓着他衣角的手。
只两个字的功夫,口中落下粘稠的血液,像是给石缝注入源源不断的能量,瞬间四散开来,直到他的靴下。
李谊看着那血咬上自己的鞋底,没躲开。
又抬眼看刑凳上的人,盖在自己的斗篷下,没有一丁点存在感。
是她亲手杀了自己的恩师。
看着须弥受刑,李谊好像能看到年迈的老师受刑的场景。
可是,难道他能怪她吗?
杀老师的是她,可杀老师的,真的是她吗?
赵缭余光中的靴子不见了。
是日头太明晰吗?
赵缭眯着眼,明明眼前蒙着一层破不开的蒙雾,却分分明明看见靴子消失的那一刻,一滴泪被丢下。
在这种境地,赵缭也无暇思考,强撑着蒲苇般的胳膊想立起身来,却是挣扎几次不能成功。
一旁的宦官见状,刚想来扶一下,请示地看了眼高公公,却见他虽满面不忍,但还是摇了摇头,只得收回已经伸出的手。
赵缭不用看也知道,宦官的举动代表皇上的态度,为了不落人口实,不会有人来扶自己的。
与其失血等死,赵缭往旁边一侧,摔下刑凳,撑着稳定的地面挣扎半晌,总算是半爬半立地站了起来。
这时,一高一矮两个年轻宦官共提着一个担架停在赵缭面前。
那担架的木头因年久而破败,木头稀疏损毁得像是被梳子从头梳到底,却也不影响虫将仅有的木体也蛀得坑坑洼洼。
年节上用来捆猪去宰杀的木担架,只怕也比着牢固些。
赵缭看到担架,就看到像刚咽气的牲口被送去屠宰般的自己,从那些她那样瞧不起的人面前经过。
赵缭没力气说话,但还是绕过了宦官。
两个年轻宦官不知如何是好,回头看向高公公。
高公公看着赵缭踉踉跄跄的背影,对他们摇了摇头。
出宫这一路,赵缭不知道自己怎么走的,走了多久。
她只觉得自己身体分散得像是抱了许许多多的东西,努力想要拿好每一样,却还是手忙脚乱得捡起这样、丢了那样,散了一路,碎了一地。
血滴滴答答。
中间腿一软扑倒在地,实在爬不起来时,还匍伏着爬了一段。
血色擦出人身的宽度。
赵缭不知,这一段已经距离宫门口很近了。
赵缭不知,前来观刑的官员大多数都没在,此时都在宫门口目视着自己。
因这一段血路,百官对皇帝最后一丝怀疑也荡然无存了。
陛下从来器重须弥,这次要不是被她气得狠了,也不会罚得这样重,一丁点体面都不给她留了。
看来,当真是须弥擅自谋害荀司徒,并无圣人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