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薛似云用了两口后,将身旁的毛毯拉来,闭目养神。
她不傲骨嶙峋,如何能衬得陆南薇大方得体?
午后,钱嬷嬷在学然堂教授两人茶道。
陆府是高门大户,陆家的女儿没有不会茶道的道理。而薛似云在陶府这四年要学、要改的东西太多,诸如茶道这一类需女师傅传授才能摸得其门道的高雅事物,自然是没时间学习了。
薛似云跪坐在小几前,看着眼前小巧精致的茶具,莫名有些沉默。
钱嬷嬷道:“宫中的茶道与师傅学的并无太大差别,但在细枝末节上还是要好好的钻研琢磨。我先做一遍,你们要仔细看,今天的课业便是煎茶,由我评定好坏。”
说罢钱嬷嬷将袖口卷起,先将茶饼掰碎,用青竹夹夹起,放于容器内炙烤,道:“煎茶要有耐心,要专注。这一步将茶饼均匀烤制,可使茶味醇厚。”
炙烤完毕后,放凉,再碾至粉末,用细网罗筛入盒中。如此反复后,得到细致茶粉。
“宫内多用山泉水煎茶,江河水也可,品级低的娘子只能用井水了。”钱嬷嬷架锅烧水,静待水面泛起鱼眼纹。
钱嬷嬷面前的小锅微微发声,“这是初沸,此时可以加细盐了。”
等到锅边缘如涌泉,她用瓢舀出一碗水的量,放在熟盂内备用。
这时一面用竹具在锅中搅动,一面将茶粉撒入锅中,水再次沸腾后把放在熟盂内的水倒入锅中救沸,钱嬷嬷手上动作很快,有条不紊,“这一步讲究的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加茶粉时既要保证茶粉溶入水中,又不能让水沸得太快,添水的时机也要把握好。以环击汤心,增加茶味,这茶汤上浮着的柔细汤花,看得便是经年累月地练习了。”
水再次沸腾后,这茶便煎好了。钱嬷嬷将茶水上的浮沫倒入面前的瓷碗内,长舒一口气,由丫鬟将茶碗奉给面前俩人。
薛似云接过茶碗,碗中茶沫厚薄均匀,微微吹开后茶汤鲜亮,茶味浓郁。她安静饮完一碗,脑中思索着钱嬷嬷的煮茶动作与讲述的要点。一旁的陆南薇并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她的眼睛亮亮的,直呼好手艺。
钱嬷嬷唇边抿出一线笑意,旋即就散了,只是淡淡道:“先皇后颇通茶道,老奴跟在殿下身边耳濡目染,学了些皮毛罢了。好了,你们用完这碗茶便开始煎茶吧,我坐久了,要站起来活络筋骨,有不会的地方再来问我。”
哦,先皇后颇通茶道。薛似云默默记下,卷起袖管,预备着煎茶。
陆南薇熟门熟路,可谓轻松。便同薛似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抵是看她动作青涩,还会指点一二。
薛似云拿起青竹夹,问她:“为何要用青竹,寻常的木夹不成吗?”
“我听女师傅说,竹夹得用小青竹制成,夹着茶饼炙烤时,热气会将小青竹中的水分和香气蒸出,竹香能渗入茶饼中。”陆南薇身子往薛似云那倾了倾,压低了声,恐被钱嬷嬷听了去,“这青竹夹用了两三回便要更换,我倒觉得是浪费,毕竟我从没在茶中喝出过竹香。该是那些文人附庸风雅,凭空想象出来的吧。”
薛似云见她如此情状,轻轻笑了起来:“原来还有这样一层缘故在,这里头学问不少。”
一来二去,薛似云对陆南薇的戒备也稍稍放下了,学着陆南薇的模样碾茶煮水,她天资聪颖,只是看一遍,便能学得大差不差,像模像样了。陆南薇惊讶道:“从前在家中,真的没有女师傅教你吗?”
薛似云不知她是何意,也不好打肿脸充胖子,只说:“我是四年前才来的京兆,从前家中并不注重这些。”
“可是你学得很快,做得一点也不像新手呢。”陆南薇叹息一声,“我阿娘总说,京兆城里的娘子要学茶道花艺、诗书礼仪、音律女红,要博出一个贤名来。所以打小便逼着我学这学那的,可是我还是喜欢打马球、看蹴鞠。故而什么都学了,却什么都不精通。”
薛似云眼睛从炉子上挪到了陆南薇身上,默默听着。
陆南薇接着说:“京兆的娘子们是个顶个的出挑,可我看着只觉得累的慌。”
钱嬷嬷站在门口听了个完整,只是屋内俩人,一位说得入迷,一位听得认真,都没注意到。
“陆娘子,看样子你的茶是煎好了。”钱嬷嬷突然开口,吓得俩人齐刷刷地看过去,薛似云一点也没听到锅里的水泡声,钱嬷嬷冷着脸说,“薛娘子,锅子沸了。”
薛似云这才回过神,转过头去看锅子。此时已晚,沸水在锅子边缘翻滚,呲啦声不绝于耳,慌乱中她的手背被沸水溅到,咬着牙没吭声。还是明春反应快,一碗生水倒入锅中,锅内才逐渐平息。
这锅水算是废了,不能用来煎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