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锦跟在老将军身后下了马车,宫墙高耸,朱红的门扉上铜钉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跟紧些。”老将军低声嘱咐。
宫门处的护卫验过腰牌,前来接人的太监守在门口,见到老将军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叶老将军。”
那太监细长的眼睛在李云锦身上打量了一圈,尖细的嗓音刻意放柔:“这位便是李小姐吧?”
老将军微微侧身,将李云锦挡在身后:“正是老朽的外孙女。”
太监脸上堆起恭敬的笑容,腰弯得更低了:“陛下特意嘱咐过,老奴这就带二位进去。”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袖袍在晨风中微微摆动。
绕过正殿,沿着回廊走向深处,几名宫女捧着香炉匆匆而过。她们低着头,脚步轻得像猫,绣鞋上连半点尘土都不沾。其中一个偷偷抬眼看了李云锦一眼,又迅速垂下头去。
似乎走了很久,眼前终于出现一座精巧的偏殿。殿前栽着金桂,空中却只余熏香的味道。那太监示意他们在此等候,自己轻手轻脚地进去通报。
殿门半掩着,隐约能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接着是太监刻意压低的嗓音:“陛下,叶老将军携外孙女李云锦候见。”
片刻沉寂后,一道沉稳的声音传来:“宣。”
李云锦深吸一口气,跟着老将军迈过高高的门槛。
绣鞋踩在织金地毯上,细密的金线在阳光下微微闪烁,不一会儿,阳光消失,只剩阴影。
耳边传来细微的瓷器碰撞声,似是有人在奉茶。空气中除了熏香的味道,还混着一丝药草的苦涩,以及若有若无的墨香。
“臣参见陛下。”老将军躬身行礼。
李云锦跟着跪下,额头几乎触地:“民女李云锦,叩见陛下。”
“起来吧。”陛下不疾不徐,声音中似乎还带着笑意。
老将军上前半步:“陛下近来龙体可还安泰?”
“托叶卿的福。”陛下微微一笑,目光却未从李云锦身上移开,“这便是你那外孙女?”
“回陛下,正是。”老将军略有些紧绷,毕竟自家十几岁的小姑娘被陛下召见这种事,不管是谁都会有些后怕。
李云锦再次行礼,恭谨,但人已经放松许多:“民女参见陛下。”
她悄悄抬眼,只见御案后端坐的男子约莫四十上下,面容清癯,保养得宜的皮肤透着几分苍白。虽身着明黄龙袍,却掩不住眉宇间的一丝倦色,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似是气血不足之症。
“太医院院判这几日纠缠不休,” 陛下轻叩案几,“说你的药酒比御制的解毒汤还灵验。朕不得不将你叫进来问个明白。”
李云锦垂眸答道:“回陛下,方子当日已呈交官府,民女并未藏私。若院判大人不信,民女愿当面试做一次。”
陛下闻言轻笑,目光转向殿侧:“院判,你怎么说?”
旁边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转出来,正是太医院院判。他捋着胡须,眼中闪着精光:“老臣确想亲眼看看这药酒的制法。并非在下不愿信任姑娘,委实是那小子说的太不可思议。同样的手法,怎么可能只有一人做出来的东西有效果。”
李云锦感觉到院判灼热的视线钉在自己身上,她不动声色地拢了拢衣袖,低着头不言不语。
老将军闻言,眉头一皱,怒道:“院判此言差矣!莫非是在暗示我外孙女藏私?那药酒能救人,本就是天大的好事,怎的到了院判口中,倒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院判连忙摆手:“老将军息怒,在下绝非此意。只是医道讲究精准,同样的方子,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老臣只是想弄个明白……”
陛下轻咳一声,打断两人的争执:“好了。叶卿,院判也是为医道求真,并非有意为难。”
他转向李云锦,语气缓和了些:“丫头,你既愿意试做,不如……”
“陛下明鉴,” 老将军拱手道,“锦姐儿年纪尚小,这宫闱重地……”
院判迫不及待地插话:“老臣可即刻带叶小姐去太医院!药材器具都是现成的……”
“胡闹!” 老将军怒目而视,“我外孙女是来面圣的,不是来给你当药童的!”
陛下见状,不由失笑:“院判,你也太心急了。” 他摆摆手,“今日天色已晚,改日再议不迟。”
李云锦适时福身:“民女随时听候陛下差遣。只是这药酒当日用的是桃子酿酒,如今季节已过……”
院判眼睛一亮,正要说话,陛下却已转向他:“既然李姑娘这么说了,那你就去准备准备。若是找不到桃子……”
院判顿时愁眉苦脸,还在思索,就听陛下又道:“还望叶卿海涵,实在是东海县一事牵涉太多,事关重大,不得不唐突了李姑娘。”
陛下都帮自己道歉了,院判顿时也上前向老将军请罪,口中说着请原谅,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李云锦身上。
她之前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那酒在东海县用得一点也无,听说当日叶家还留了五坛子?
“李姑娘,听说当日那酒,还留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