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瑾澜垂眼看她,想了很久,只问:“待多久?”
“三个月吧。”
“行。”
她又甩来个二维码,“加好友。”
池宛棠乖乖照做,有些憋屈,又有些好笑,兄妹俩真就一个德行。
“池宛棠,你再敢一声不吭地玩儿消失,我绝对,绝对不会再原谅你,并且把你以前暗恋我哥的事儿给捅出去。”
何斯复刚好拿碗筷出来。
池宛棠余光瞟见了他,顾不得什么久别重逢的矜持和脸面,一个跨步上前死死捂住何瑾澜的嘴,蹭了一手的口红。
“洗手,准备吃饭。”
事实证明,朋友的八卦比喜讯更能缩短时空的隔阂。
何瑾澜笑她怂,怂得一如当年。
她知道,池宛棠的数学课本里夹了封匿名情书,收件人写着何斯复的名字,却直至高考结束都没有送出去。
“哪个少女不怀春?我哥确实有几分姿色,喜欢他很正常啊,你慌什么?”
宛棠拿纸巾擦手上的口红,没说话。
“旧情难忘?”
“姑奶奶,算我求你,别再提了。”
何瑾澜拨弄长发,“但是好奇怪,我哥要长相有,要身材有,要事业学历全都有,为什么会母单到现在?”
“你哥很优秀,眼光高也正常。”
“也是,超绝人夫诶。”
她摆好碗筷,瞥了眼池宛棠,话里的打趣多少带了几分报复的刻意,“你不心动?”
池宛棠看了眼厨房里忙进忙出的男人,脸红了,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那是你亲哥,嘴上积德留个把门儿的吧。”
“要是没把门儿的,你那封情书我早全文背诵给他了。”
午饭吃得很热闹,好像回到了曾经那个满是潮意青苔的旧庭院。
何瑾澜是专程回来见她的,晚上还要应酬客户,下午的飞机回申城,吃过饭就火急火燎地赶去机场了。
池宛棠坐在车里,想到方才饭桌上回忆过去时悄悄擦泪的舒阿姨,鼻头也泛起一阵酸。
城北的小花园联排民房,池宛棠最快乐的几年时光就是在那里度过的。
和朋友一起上下学听着MP3走过的小巷;
每次都要靠抢才能吃到嘴里的“何奶奶牌”大肉包;
为了偷看晨跑回来的何斯复,她举着单词书假模假样躲过的阳台,若它会记录,那地上一定写满了“abandon”。
而幸福也常常伴随着不幸,就如磁带的AB两面。
池宛棠强迫自己不去回想,硬是从黑暗冰冷的过去里挖出温暖的碎片,是何瑾澜提到的那封匿名情书。
她写给何斯复的。
情书的内容很简单,小小一张纸,皱皱巴巴的,翻来覆去只写了一句话——
「何斯复,我喜欢你。」
为什么会写呢?
她想,可能是在某个充满酒气、争执辱骂、摔碗砸锅的深夜,她躲在自己房间里写下的吧。
那个时候,池宛棠克服恐惧的方式,就是写他的名字。
这么简单,全文背诵谁不会呢?
她轻轻笑了。
手机震动,是卢浚发来的信息,「我到应城了。宁江台风过境,今夜有雷暴雨,小心点。晚上打个视频?」
她打字回复,「好。」
何斯复也突然开口,“一会儿给你送到家就别出门了,要下大雨。”
“好。”
只是狂风暴雨没等他们到家。
何斯复以很慢的车速安全开回宅院,停好车,池宛棠和他冒雨冲进了一楼房间。
他打开了一楼的隔断,又取来把伞。
“雨太大,走内楼梯,如果家里跳闸了你打电话给我,一楼冰箱有吃的,晚上饿了自己煮些。”
池宛棠扒拉着淋湿的头发,走到窗前,看了眼外面瓢泼似的大雨。
风大得吓人,房前的梧桐被吹得来回摇摆,停在大门外的车看起来都在颠簸晃动。
“斯复哥,这雨也太大了,你还要走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何斯复紧紧握了握伞把,看向她仍泛着淤青的额头,伤痕早结了痂,“药箱里有凝胶,你记得涂。”
他手摸上门把,欲要出门。
天边突然劈下一道紫红闪电,随后惊雷炸开,轰隆隆的余音,沉闷又压抑。
窗边的池宛棠没防备,吓得一哆嗦,小声建议道:“要,要不,你今天也住下?”
何斯复看着她,沉吟良久,“没事,你上楼吧,我在车里,等雨小些再走。”
她指指天花板,有些不解,“楼上楼下不是分开的吗?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池宛棠知道,他们现在的差距,已经不单单是隔着「朋友哥哥」这样的身份了。
他很优秀,但她也不赖,只是两人间的缘分早断在高考后的那场不告而别了。
于是生怕他误会自己有什么旁的想法,池宛棠连忙又搬出套绝不逾矩的礼貌说辞。
“主要是这鬼天气太吓人了,开车也不安全,我就在楼上,不会下来打扰你的,斯复哥你不用顾忌我。”
灯还没开,天阴沉沉的,室内一片晦暗。
何斯复握住门把手,站在门后,看着笼在夜色下,不时被闪电映亮侧脸的池宛棠。
她面露担忧,却神色坦然。
“嗯……或者把隔断锁起来?我打伞走外楼梯,一样的!”
只是不坦然的另有其人。
他喉结滚动,指甲狠狠掐进食指指腹,她若无其事划清“兄妹”界限的模样,让何斯复理智动摇了一分。
“好。”
池宛棠乖巧点头。
她放在吧台上的手机打进视频通话,何斯复垂眼看,是和她成对的情侣头像。
她挂断了,走向通往二楼的入口,“对了,斯复哥,家里有电蚊香吗?”
何斯复回身,放下雨伞,摘了眼镜,淡淡道:“隔断门关好,蚊子就不会上去咬你。”
“雨天蚊虫不是更多么?”
他默然垂眼,看向鞋架最底层印着灰色小脚印的拖鞋。
“我找找,找到给你送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