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说,夏樣才后知后觉的把手松开。
夏樣一整个中午都没回教室,在操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
快要上课的前几分钟,天气骤变。
黎青的天气变幻莫测,最近换季,尤其明显。
本来以为会有一场大雨,可一直到下午放学,天上都没落半滴雨。
乌云压城的势头一整个下午都没减,教室里越发沉闷燥热。
下午三节课,后两节是物理连堂。
物理老师用来做随堂小测,前一堂课测试,后一堂课讲解。
天中下午只有三节课,第四节课算是给竞赛班加的。
夏樣下了课就往竞赛班跑。
跑到教室,发现空无一人。
这才想起,王璇说今天有事,不上课,让夏樣记得放学去办公室找她拿试卷。
刚抬脚要走,她遇到了班长赵玮华。
王璇把试卷给了他,让他转交给夏樣。
夏樣跑得有些累,缓了会儿,才对着赵玮华说了声谢谢。
今天到她值日,她折回了教室。
一班的教室没什么垃圾,夏樣打扫起来很快。
王璇在这方面管的很严,自己的垃圾自己带走,几乎不用费什么力就能收拾干净。
等她倒完垃圾,回来放好垃圾桶,憋了一天的大雨终于落下来。
她正庆幸自己带了伞,就听到走廊传来一阵吵闹声。
几个人说笑着走了进来——
“今天好不容易人能齐点,又遇上下大雨。”
“就是,室内体育场又关门了,咱还没钥匙,操了蛋了。”
“雨这么大,你们带伞了吗?”
“带了。阿勉没带,不碍事,我的伞挺大,他可以跟我撑一把。”
听到陈勉名字的时候,夏樣就把伞塞进了书包里。
他们看到夏樣:“今天没去竞赛班啊?”
“老师有事。”
“你有伞吗,要不要一起?”
她不习惯麻烦别人,但也没回答自己有没有伞,只温声道:“不用,我先把这套题写完再说。”
“阿勉,走吧。”
“你们先走。”
几个人也没再说什么,“那我们先走了,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呢,你们也早点回家。明天见。”
教室很快归于安静。
陈勉在夏樣身边坐下来,没说话,只是从桌肚里摸出前几天随手丢在里面的有线耳机,插进手机里后,递了一只给夏樣。
耳机里是熟悉的音乐。
混合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极为治愈。
夏樣本来只想装模做样的写几个题,等他们走后,能有正当理由和陈勉一起走。
但眼下,她忽然觉得,再多待会儿也不错。
她写题的速度一向很快,甚至都没怎么动笔演算,答案就已经被算出来了。
不知道听了多少首歌,夏樣犹豫了一下开口:“陈勉,那天……你看到我了吗?”
“什么?”
“就是……在芙蓉街。”
她这几天被这个问题折磨得有点烦,卑微也好,丢脸也好,她都想问出来。
与其被整天折磨,不如来个干脆。
陈勉“嗯”了声:“看见了。”
尽管觉得自己早就做好准备,听到这个答案,夏樣还是下意识揪了一下衣服。
耳边只剩下音乐声和雨声。
停顿许久,夏樣才问:“觉得我那样……很丢脸吗?”
“嗯?”
“那天,你转身就走了。”夏樣很紧张,她声音越来越小,“那样的我,是不是很差?”
陈勉凑过来,喊她:“夏樣。”
夏樣不敢看他,低着头。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夏樣,虽然平时在别人面前披了层乖巧的壳,但骨子里的不卑不亢却没减少半分。可当下的她,身体里最坚.挺的那根脊梁,像是被折断了。
他把耳机收起来,外面的雨声就更加明显:“我没觉得你丢脸。”
“那天我走,是因为我觉得,你应该不想让我看到那样的你。”陈勉说,“说实话,我并不是很理解那样的做法,可也只是因为我运气比较好,从出生那一刻就不必为很多事担忧。”
“但是,每个人在每件事面前,都会有自己的选择。我没觉得我们有什么不同。”
他鲜少有这样正经的样子,夏樣听到这些话,心底慢慢滋生出感动和庆幸。
这个少年,虽然看起来总是一副臭屁大王的样子,却温柔又细心。
某次和宋昕萝聊天的时候,宋昕萝说过,大家都觉得陈勉这人看起来不太好相处,大概是因为他家境太好,大家都没怎么接触过他,就先入为主地觉得,他性格傲慢。
可是,除了张校长,他没和任何一个老师顶过嘴,也从没扰乱过课堂。
而和张校长插科打诨,也是因为那是他舅舅。
他也会在一班跟二十八班比赛的时候,站在赛场边加油;能敏锐地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每次宋昕萝过来找她聊天,他也会尊重她们的聊天,走到教室外,把位置让出来……
明明她早就清楚他是个把教养刻进骨子的人,却还是因为那点矫情的自卑,觉得他会因为那件事看轻自己。
还没等夏樣心里那点感动蔓延开,小少爷的拽劲儿又冒出来了,漫不经心的:“还有啊,我这人眼光一向不错。”
“……”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说话的时候,夏樣没敢看他。
在他说完这些话后,她更加不好意思了,大脑的注意力,也不知道放到了什么地方。
陈勉大概是整个人凑了过来,因为她能感觉到鼻间,专属于他的气息比刚才更浓了些。
“我的意思是——”
他忽然停了下来。
外面的雨声似乎更大了。
也许只过了几秒,夏樣却觉得过了很漫长的几年。
她再次听到了陈勉的声音。
“夏樣,你就是最好的。”
是群星里最亮的那一颗;是冰天雪地里最洁白的那一抹;是百花里最漂亮的那一朵。
不止是最好的,而且是独一无二的。
或许是觉得矫情,后面的话,陈勉没说出口。
-
夏樣没想到,第二天就见到赵宁延了。
黎青的天气反复无常,昨天低温又下雨,今天就出了太阳,气温升到了三十几度。
过山车似的。
大课间跑完操,宋昕萝拉着夏樣,喘不上气的样子:“樣樣,食堂新招商的面包房今天开业了,看看去?”
“行。”
夏樣就是在去食堂的路上,看到来天中报道的赵宁延的。
他应该一大早就来了,这会儿连天中的校服都换上了。
夏樣看到他,拉着宋昕萝走得很快。
却依旧没躲过。
赵宁延喊她:“夏樣。”
“没想到这么快就在天中见了。”赵宁延走到她们面前,“对了,姐夫呢?”
宋昕萝小声问:“什么姐夫?”
“昨天被打得不够疼?”夏樣说话的时候,看着昨天他被自己踢的地方。
赵宁延察觉到她的视线,下意识捂住肚子。
“你在哪个班?”夏樣忽然冷不丁的问了句。
她知道怎么对付赵宁延。
他在乎什么,她就在什么地方插刀:“天中班级分三个层次,每个年级的一班是小尖班,就是一层次。我进天中的时候,分班考结束就分在了一班,你呢?”
宋昕萝看向夏樣。
她不是个会拿成绩取笑人的人,这会儿却字里行间都像带了刺。
大概人都有护犊子心理,宋昕萝虽然是第一次见赵宁延,但她已经觉得不喜欢这人。
夏樣问完,赵宁延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
没等赵宁延回答,夏樣就说了更带刺的话:“校服都换上了,还没去我们班报道……啊,没分在一班么,怎么这点出息都没有?”
“来日方长,夏樣,你能去的地方,我也能去。走着瞧!”
赵宁延说完就气急败坏离开。
不过没走几步就又折了回来:“姐,下午放学爸会来接我,说是为了庆祝我转进天中,专门抽出时间要带我去吃海鲜。姐毕竟是爸爸的女儿,我跟爸说一声,也一起过来吧。”
“不过,我今天只是过来看看学校,一会儿考个试就走。姐是好学生,应该不会为了一顿海鲜翘课,可惜了,不能一起了。”
赵宁延也知道,往夏樣哪里戳最疼。
夏云生一直很忙,就连夏樣的家长会和生日都经常缺席。
小时候,夏云生为了减少在家照顾她的时间,甚至让她早上了一年学。而现在赵宁延只是转个学而已,夏云生就要专门抽出时间。
她在夏云生那,甚至还不如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赵宁延。
夏樣尽管再冷静早熟,也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她再恨夏云生,也不过是一个渴望的父爱的小姑娘。
赵宁延的话,对她不是没有影响。
中午的时候,气温持续升高,太阳更毒了。
夏樣最喜欢这样的晴天,也总说“天气好了,人的心情都会跟着好不少”。
可赵宁延的话,让她心情实在好不起来。
有好几次陈勉跟她说话,她都心不在焉的。
就连数学试卷上最简单的题,她都计算错了。
夏樣不太想上下午的课,想了想,直接跑去了学校门口。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较什么劲,也明白这样做毫无意义,可她就是想看看,夏云生是不是真的会放下工作,来学校接赵宁延。
陈勉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见她一下课就急急忙忙往校外跑,怕她这个状态出事,就立刻追了出去。
追到一半,看到她在学校门口停下来。
想了想,陈勉折身,跑回了五楼。
他找王璇给夏樣请了假,又立刻跑回学校大门。
夏樣还站在原地。
他正想走过去,就看到昨天在美食街遇到的那个叫她“姐”的男生,走到她身边。
两人说了几句话,因为隔着一段距离,根本听不见内容。
陈勉怕她被欺负,正要上前,就看到一辆车停在了两人面前。
车上下来一个男人,那张脸和夏樣相似度极高。
随后,赵宁延走到男人身边。
他们和夏樣交谈了一会儿,没多久两人都上车离开了。
陈勉不傻。
从昨天赵宁延的话里,他已经能猜到他们的关系。
车子开走后,夏樣依旧站在原地,像只木偶,没有动作。
尽管陈勉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但依旧能感觉到笼罩在她身上的难过。
她的背挺得很直,头也倔强地仰着。
可就是这股倔强劲儿,让陈勉觉得,她单薄又易碎,需要被极为小心地保护起来。
夏樣较劲输了。
因为夏云生真的专门来接赵宁延。
他们还邀请她一起。
太讽刺了。
她看着他们上车,看着车走远。
这下她真的不想回去上课了。
明明头顶太阳正毒,可她却总觉得,夏云生的车是消失在一片雾茫茫里。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夏云生和赵宁延,抬头往太阳的地方望去。
于是终于有理由安慰自己——流眼泪是因为阳光太过刺眼。
十几分钟后,夏樣终于动了动,走出了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