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鸢是哭累后昏睡过去的,陆元昭将她抱到卧榻上,再一一卸去她的簪子,又给她脱去鞋袜,把被子铺在她身上。
陆元昭撑着脑侧,歪头打量她。
他常常在她的眼神里看到忧郁的情绪,反反复复,从未停止,今日更甚。
看她睡熟了,咂咂嘴,脸蛋泛着潮红。
陆元昭轻轻关了门,方竹提灯前行,盛夏的夜里吹在脸上的风很是凉爽,陆元昭跟在方竹身后,眼神迷茫。
行过一处院子,方竹推门而进。
屋内静谧的只能听到红烛噼啪噼啪的声音,陆元昭抬腿走进,屋中帷幔被风吹起又垂直落下。
方竹为他关上了门。
“徒儿拜见师傅。”
玄晖道长盘膝而坐,正闭目养神。
他没睁眼:“你来,是有何事?”
陆元昭眼里划过疑惑:“徒儿,有些疑问。”
他拱手作揖,“还望师傅解答。”
玄晖道长掐指算算,大概明了陆元昭为何而来,他收起手上拂尘,睁眼,轻轻瞟一眼站在他面前的徒儿,垂首叹息。
“你喜欢她?”
虽是疑问,但语气笃定。
陆元昭沉思片刻,茫然摇头:“我,徒儿……不知。”
玄晖道长轻笑:“你不知?为了她,你掺和苏家的事,几次三番派人打点,为了她,你打乱你们一早部署的计划,只为早一步把琼妃他们绳之以法,元昭啊,你是为师看着长大的,你不喜朝中尔虞我诈,所以推了皇上留给你的差事,在府上闲暇度日。”
玄晖道长每吐出一个字,陆元昭的心就跟着一点点往下沉。
他……破了太多例。
“元昭,喜欢一个人,不能只图一时之快。”玄晖道长垂眸。
陆元昭喉结上下滑动:“师傅,徒儿不敢,她身上疑点重重……”
玄晖道长挑眉:“你骗骗自己也就罢了,还想骗我?”
“……”
“那她究竟遭遇什么?为何会有癫狂症?”
玄晖道长嘴角抽了抽,话语仿佛从他口中嚼碎了念出来的:“癫狂症?!”
陆元昭浑然不觉,点头:“是啊,徒儿发现她性情大变,她说她身患癫狂症,徒儿想,广集名医为她治病。”
玄晖道长被他气的吹胡子瞪眼,什么癫狂症,那小丫头眼看瞒不下去胡扯的话他还真信。
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他怎么教出这么个徒儿?
玄晖道长回望半生,头一次对自己的教徒才能产生质疑。
他维持打坐的动作,“治病一事,你需得问她的想法,一定要听她的,她若不想治你又强硬迫她,病情只会加重。”
陆元昭:“此病,竟如此怪异?徒儿明白。”
你明白什么明白,玄晖道长恨不得将手里拂尘扔他身上,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罢了,你好好想想吧。你被人下毒,焉知来日会不会有人因你伤她?”
玄晖道长摆摆手让陆元昭离开,他要赶人走了,他现在看见这个徒弟就头疼。
陆元昭细细眯眼,他师傅说的不假。
宁王府在他祖父管辖时已遭先帝忌惮,纵然宁王府权大势大,于苏清鸢而言并不安全。
他若一再表露那点心意,掏出来给外人瞧见,便知她是他的软肋,而她也会因他途生祸端。
“方竹,我平日里,对她,怎样?”
方竹提灯,略略思索:“甚好,我们从没见过世子对人这么好。”
回想陆元昭还未及冠时,也曾有不少女子暗暗爱慕,可他总是那副冷冷的样子。
哪怕……姜家那位订下婚约的姑娘。
世子是什么人?
出身高贵,身有傲骨。
他及冠前,宁王妃为他挑了几个婢子作通房,这是京都常有的事,可世子着实……不喜人近身,当晚就皱着眉阴着眼,让人把几个女子送回王妃那里。
讨好宁王府的各路商贾也送了不少美人,被他家世子都轰了出去。
这事本没什么,可陆元昭有个好友在外喝醉酒时竟说漏了嘴,这下满京哗然,众人皆知。
是以他家世子污名难洗,被人扣上了不举的帽子。
宁王和宁王妃为此发了好大的火,不过世子并不放在心上,因为传开后再无人往他房里塞人了。
日子没消停多久,是没人往陆元昭房里塞人,但他们换了送男人那方面恢复的……药。
陆元昭不是花心浪荡子,也并非避女人如蛇蝎,他一贯冷心冷情,除家中亲人,不喜外人靠近。
所以……他能接受苏清鸢睡他的卧榻,这已然是个例外,更别说还为她做了不少事。
“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