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丽,”催促声将木然的大脑唤醒,失焦的瞳孔聚拢,干涩的眼皮抬起,似乎在回忆,又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面的人不耐烦起来,语焉不详,“赵文丽你看清楚了,这是什么?”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件沾满了怨恨之血的衣服。
“你还要帮她继续隐瞒吗?知道这件衣服我们是从哪里得到的吗?”见她没有反应,刘碳涛继续说道,“许虹研根本就不想帮你,她留下这件衣服,藏在家中,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将一切都推给你,你懂吗?!”
赵文丽嘴唇上有嗫嚅的湿意,她伸舌舔开,涂抹在干裂的嘴唇上。
“可是......”
可是这就是我应得的,明明就是我杀了人——
看到孙文成没死的赵文丽吓得摔倒在地,双腿发软,怎么也站不起来。如果说一开始她像掉入陷阱中的猎物一样被孙文成抓在手心中,求生的渴望让她的怒意达到顶峰,而这份饥渴散去后,对孙文成骨子里的恐惧让她失去所有行动能力。
她抽搐着,像看到来审判她的大天使一样拼命爬开,双腿合拢,留下一串蛇形脚印。
逃离他!快逃!不然他会折磨自己到死的。
冰凉的手指抓住肩膀,轻微的撕裂疼痛减缓了她逃跑的速度,“让我跑,求你了,让我跑。”
许虹研在她耳边喘息着,“不用跑,他死了,你再也不用怕他了。”语罢,身下人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五官皱成一处,身下依旧是厚厚的白雪,太阳穴跳动牵扯头皮,有种刀割裂般的头痛。
“我昏了多久。”站起身。
“半个小时。过来帮把手。”
赵文丽接过许虹研手里的东西,“这些是......?”
昏倒前恐惧的问题,此刻得到了答案。许虹研展开裹尸袋,将孙文成的尸体剥得干净,二人合力将他放了进去。
“他死了,死透了,”许虹研抬着尸体头部转了个方向,“失血过多。”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答案的赵文丽没有了刚才的恐惧,也许是面前这个正在帮她处理尸体的女人,带来了几分勇气。
一个人犯错会害怕空无一人的走廊罚站,两个人犯错大可一同欣赏廊外的风景。
许虹研为什么会帮她?她也曾想过这个问题。赵文丽是他们婚姻中的第三者,是诱惑天使堕落的元凶,是道德败坏的伥鬼。她应该恨她才对。
可自从第一次见到她时,一种冥冥之中的绳索,将她们两个捆绑在一起。她身上有和赵文丽一样的,悲悯气息。
她们是同类,是这场悲剧中一样的可怜人。
所以她几乎毫不犹豫地扑向这团火焰,任烈火一同焚烧。
就算许虹研没有帮她毁尸又能怎样?就算她没有处理掉她沾满孙文成鲜血的外套又能怎样?这是她犯下的罪,就应该由她亲手奉献上自己的头颅,接受即将到来的惩罚。
将身体埋进椅子缝隙中,蜷缩身体靠近深处,良久才冷哼一声,“无可奉告。”
刘碳涛不死心,继续追问道,“你明知道她藏起来你的杀人罪证,依旧不肯说?你要知道,一旦认定你故意杀人罪成立,最低十年,最高......很有可能判你死刑的,你知道吗?”
“无可奉告。”缩在椅子里的女人干脆闭上眼睛,紧抿的嘴唇却出卖了她的恐惧。
刘碳涛挫败,指尖按在鼻梁上方,捏了捏酸胀的眉心,思怵着该如何继续。
囚徒困境的博弈,个体之间面临的是相互合作还是互相背叛,一旦开了口子,选择权就不再留在囚徒手中。警方确实拿到了不少想要的信息,但赵文丽这个人怎么说呢。
她行为混沌,背叛的也不够彻底。根据两者之间的关系和行为模式,她们之间的默契并不足以达到完全的契合,也就是说,她的背叛是一定的,且会一发不可收拾。
刘碳涛挠了挠头,心中疑惑。为什么第二局她已经出卖了许虹研,到这局的时候却选择合作呢?
一股电流突然从脊髓攀爬至脑后,囚徒困境最大的问题是一旦遇到一方没有参与后续,即便她想出卖对方,也无计可施。
假设从一开始,赵文丽就选择了背叛,而她所述也都为真。杀人后给许虹研打电话,伪造尸体死亡时间,到抹去她们自己的痕迹,以及创造不在场证明。最后轻而易举的搜出了她的致命证据,一锤定音。
这一连串的勾连交织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看似每一环节都在为她脱罪,而尽数端上餐桌后,却成为了一盘完美的佳肴。
为许虹研洗脱罪名的庆功佳肴。
刘碳涛不寒而栗。
熬了一夜,他急需抽上一只香烟,为自己提神。
出了审讯室,推开刑警队后门,晨雾中一个颀长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