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烫了,放着放着,我一会儿喝。”
“明明一点都不烫。”
“……太苦了,真不想喝。”
“有蜜饯。”
江小鱼讶异于花无缺油盐不进准备万全,正绞尽脑汁想托辞,岂料花无缺拧眉像是咬牙切齿道:“你还是听话一些吧,哥哥。”
“……什么?”江小鱼瞬间愣住,怀疑自己发烧将耳朵烧坏了。
花无缺端着药碗,面不改色:“你说过只要我喊你哥哥,什么都答应,我喊了,快喝药吧。”
江小鱼倒吸一口凉气,不知他兄长怎么突然想起这一茬来,只好闷头喝了药。
如此忙活一通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花无缺先前买了吃食,又给江小鱼煮了粥,他吃完便睡下了。
花无缺守在床边小憩,骤然惊醒时,握着他的手发觉热度退了,才终于松了口气。
此时已近三更,月色在云层之后若隐若现。花无缺已无睡意,给江小鱼掖好了被角,就起身出了房间。
夜凉如水,四下寂静,农夫一家早已熟睡。花无缺坐在院里的木凳上,回想这两天的遭遇,那种恐惧的感觉似乎还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思忖时他总下意识去摸腰间的玉佩,如今只摸到一片空。花无缺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自己非常珍视的玉佩就这么被送去当铺换了钱,以一个过于低廉的价格。
昨晚在山洞里,除了担心江小鱼的伤势,更有身无分文寸步难行的忧虑。
江小鱼曾经说他“不食人间烟火”,那时花无缺觉得他说的不对,只因他也是这芸芸众生的一员,没什么不同的。
而今多了这番感受,便是一步步尝到愁喜百态。说来当玉佩这件事,也是他急着找大夫,慌不择路了。但其实也没有更快更好的方法。
热度退下后,江小鱼睡觉不老实的毛病又找上门来,翻身去够身边的人,却摸到床榻一片冰凉。睁眼在屋里看了一圈不见人,只好披上衣服起身,推门就见花无缺怔怔地坐在院子里。
江小鱼快走到近前,花无缺才察觉脚步声,上前拢紧江小鱼的外衣,急忙道:“夜里凉,你还病着,跑出来做什么?”
江小鱼从衣服里伸出手抓住花无缺的手,冲他挑了挑眉。花无缺反应过来想收回手,却被紧紧握住,“三更半夜不睡觉,吹了多久的风?”
花无缺紧抿着唇,拉着他回房去,江小鱼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有心事,在想什么?”
花无缺淡淡道:“没想什么。”
“哦。”江小鱼眨下眼,扯了扯他的腰封,“那你的玉佩呢?”
“……”
“买药买衣服买吃的,当了多少钱?”
“……九十两。”
“多少?九十两?!”江小鱼气得甩开花无缺的手,忿忿道,“那玉佩最少能卖三百两!从小戴到大的宝贝,我都替你心疼!”
花无缺不禁怀疑自己:“小鱼儿,我是不是很没用?钱袋丢了,我想不出办法,连当东西都没有好价钱。”
江小鱼啧了一声,“哥,你怎么会这样想?要来钱快,那的确是最好选择,你没有错,就是收你玉佩的那家当铺……太缺德。”
他执起花无缺的手,又笑道:“你是移花宫的公子,从来没有为钱财困扰过,所以你不必怀疑自己做得不够好,人都想着十全十美,可我却不希望你有一点点的负担。在我这里,你不用事事周全。”
“从前我听人说,真心爱慕一个人时,他的一切都是刚好。那时我不懂,只觉得这话颠三倒四云里雾里。花无缺,现在我想再说一遍,小鱼儿喜欢你。”
花无缺呼吸一窒,眼眶微微红了。
江小鱼见状笑意更深:“这么肉麻的话我只说一次,你可要牢牢记住。”
花无缺恢复了情绪,嘴角微挑:“好,每一个字都记住了。”
江小鱼心下又甜又喜,此时一阵凉风过,不由打了个颤。
花无缺一矮身,将他打横抱了起来走回屋里,放到床上,自己也脱了衣裳躺下。
江小鱼当即靠过来,心道有花无缺在睡觉最舒服,一面又开口问道:“过几天我们去一趟呼啸山庄吧。”
“好。”
“你不问为什么?”
花无缺:“我们和鱼符一起消失,山庄的人势必要搜查我们的行李留作证物。等鱼符到达龙回城的消息传来,呼啸山庄做贼心虚,不会追究我们拿走鱼符的事,行李肯定能拿回来。”
江小鱼:“到时候就能把你的玉佩取回来。”
花无缺睁眼看着他:“怎么比我还急?”
“我关心你啊。”江小鱼在黑暗中摸索着吻住花无缺的唇,随后道:“我听说发烧的时候里面很热,要不要试试?”
花无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伸手在江小鱼背上拍了一下,“胡说八道什么,快睡!”
发热的人皮肤较往常更敏感,江小鱼嘶一声,身子挪了挪,寻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花无缺睡了。其实他就是嘴上撩拨,动起真格他第一个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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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帮兄弟的脚程很快,第二天下午鱼符送到龙回城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江小鱼也不再发热,二人给农户夫妇留下了一点银子告辞离开。
下榻客栈,总算可以好好梳洗一番。江小鱼肩上还缠着绷带,不能在浴桶里泡着,擦洗之后,花无缺用余下的热水帮他洗头。
江小鱼歪着头,花无缺站在他看不见的方向,热水沿着水瓢缓缓没过发根头皮,丝丝清香窜入鼻尖。
指尖的力度恰到好处地揉搓头皮,舒服到令人喟叹,周身血流似乎也变得通畅了。
“花无缺,你怎么这么会照顾人啊,照顾人的本领比你的武功还要厉害。”
花无缺顺过江小鱼后颈的发丝,温声道:“那还是武功高些比较好。”
江小鱼微阖眼眸,想到自己从前说——
「别人都羡慕你完美无缺,可你缺的也太多了」
现如今花无缺真能当得起“无缺”二字,他所缺失的都在过往的一点一滴里慢慢补上,补全了花无缺的,也补上了他自己的。
他用手按了按胸口,发觉这里的情感已经强烈到不知何处安放。
清水冲洗之后,花无缺用干帕子给他擦头发,发现他有些走神,就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以前的样子。”江小鱼向后伸手接过帕子,一点一点汲着头发,“缺心眼得让人讨厌。”
花无缺闻言失笑:“为什么?”
“当时你为了保下江别鹤,完成了慕容家的三道题,我气得恨不能冲过去揪着你的衣领,问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花无缺挨着他坐下:“看来我还要多谢江公子嘴下留情,没有当场冲过来骂我。”
江小鱼也一板一眼同他演起来:“花公子客气。不过那第三题的解法,当真令人佩服。”言语间带着一分不易察觉的酸意。
花无缺听出了那稍许情绪,又偏偏假装听不出:“除了取巧的法子,在下也的确可以掌力隔空劈开那马车门。”
“你——”江小鱼转头看过去,正对上花无缺的眼睛,心莫名跳的快了些,“算了算了,过去的事不说也罢。”
“嗯,不提了。”花无缺也知那段经历对他们而言并不算愉快,却不知江小鱼在那时就已为此动容,早就不再有芥蒂了。
江小鱼知他隐忧,就勾了勾他的手指,眉眼俱笑:“无缺,你真的很厉害。”
花无缺慢条斯理地将捋起的袖子放下,语气意味深长:“小鱼儿,你这两日总说我的好话,莫不是接下来就要捉弄我。”
江小鱼不服气:“我是这种人吗?”
花无缺贴在他耳边,用气音轻声笑道:“怎么不是呢?”
江小鱼耳朵一瞬酥麻,抬手攥住花无缺的衣襟,咬牙道:“看来你对我没有当面骂你这件事深表遗憾啊——”
花无缺顺势捧住他的脸,送上一个珍视而不带欲望的吻。
从前他的心海里只开一种花,江小鱼来过以后,这里人间四季,万千荣华。
“小鱼儿,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聊。”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