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处的姑姑引着两人厮见,有的人琼宁也是头回见,必要好好问上一问。
丫鬟端着茶水,琼宁和合欢分头给长辈们敬茶,并收下贺礼。首先拜见的是叔父,他是个清瘦的中年人,留着一把美髯,不同于王爷的威武霸气,他看上去书生气十足,依稀能看出和琼宁有些相似。
他给两人一对上好紫玉雕成的玉如意,“是真虚观里面道士们开过光的,不值当什么,只盼你们这些小辈万事胜意,处处顺心,小人退避,一生平安。”
合欢和琼宁做叉手礼,向这位长辈道谢。
后面的礼虽没这个贵重,但可见真心。
长辈虽多,却少见平辈,光是给长辈敬茶用了两柱香的时间,六七个平辈相见,也用了半炷香。
晚辈只有媛姐儿和平哥儿两个。
合欢一一送了表礼,大多相同,除了媛姐儿多个娃娃,平哥儿多了几个陶瓷做的不倒翁。
果然,六岁的媛姐儿一见就爱上了。
合欢摸了摸她细软的小啾啾。
上首王爷也是喜气扑面,喝了茶后,又招待众人去看戏听曲:“以前养的这些戏班子乐姬,我又没时间看,宁哥儿又喜静嫌吵,几年也来不了几个亲戚,可巧近日聚的全,又要过年,朝里封笔,没有事做,咱们松快松快。”
“王爷也不必担心府里清冷,如今世子成婚,来年生了孩子,有吵闹的时候。”
这话一说,王爷越发合不拢嘴。
合欢披了一件孔雀裘,和琼宁并在一起,落在队伍后头,其余人也没有去打扰他们,都自觉地为两个小夫妻留下说话的空荡。
“冷吗?”合欢听见身边的人问,同时,手又被他捂在手心里,合欢不妨这么多人在这,他竟敢拉拉扯扯,不禁手指微微挣了一下。
琼宁却照旧捂着她的手,轻声道:“别怕,衣服挡着,她们看不见。”
看不见,就能这般了?想是这么想,但她却再没有挣扎。
在外间用过早膳后,众人便随王爷去戏台子处听戏,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嬉笑声不绝,合欢向来喜欢热闹,混在小孩娘子们堆里乐不思蜀,直到戏台下还颇有些不舍。
见众人来,戏子们早就准备好扮上,这便开始唱起来。
“这出戏唱的什么,凄凄惨惨的。”王爷喊来长史,颇有些不悦。
一客人看的饶有兴致,回道:“怨不得王爷不知,这是近日坊上才出的曲子。”
“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作恶的享富贵又寿延..(1)”那小旦面容悲愤,音调凄厉,听者无不伤情。
王爷再没说什么,有清客倒看了一眼他,叹了一声:“可见民心。”
长史回:“如今世家听戏,倒真的爱点这一出,所以上了这一折戏--王爷不喜,下官这就去让她们换一支。”
合欢心里也嘀咕,也不知现在的世家竟然这么牛心古怪,新年节前爱听这种悲音。
王爷令他拿来戏折子:“也罢,听完这一支,就换个别的。”说罢,他从三国里挑了一折《马腾举义》,戏子们刚好唱完一折,又下去准备。
马腾出身乡野,少有蛮力,因军功拔擢,又和好友合谋反汉,明明结为兄弟,却是反目成仇,降了曹操后又被迁怒,最终夷三族。
王爷欲放下笔,又想起什么,勾了《桃花扇》里的哀江南一则。
众人面面相觑。
毕竟这折戏虽然热闹,十来个戏子穿官帽画丑角,好不滑稽,第七段的词却大有深意。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合欢瞥了一眼其他人,仍是照常说笑,不影响什么。
--这让她对坊间传闻里的奸臣有更深的认识。
这指桑骂槐的水准,得看多少戏才练出来啊。
一时戏折子往下递,亲戚们随意勾了天宫结义等戏,这便到合欢手里,她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便推了推身边的琼宁:“你来点。”
这人看不到,便正大光明挨着她道:“便点一只曲子,《金缕曲》”
这话一出,合欢脸便有些烫,她将手中的帕子轻轻甩了他一下,其余人倒笑了:“和情合景,这曲贺新郎便第一个作吧。”
《金缕曲》,曲牌名,又作《贺新郎》。
长史急忙唤人叫乐姬先唱这首。
真是的,别人点的戏要么忧国忧民,要么热闹繁华,偏他儿女情长,此刻还装个没事人一样,惹得她也被人打趣。
没想到外表是这个样子,内里是个促狭的。
雪慢慢下,周围红梅盛放,她们披着大氅,棚里又有炉火,还有手炉等物,倒也不冷。合欢听着戏子们咿咿呀呀地唱,心里也舒坦,叫金珠儿送去许多打赏。
“这么高兴?”
合欢偏头,琼宁潋滟的一双眼盯着她。
“当然了,古人不是说,若无闲事挂心头,就是人间好时节么。”
琼宁似乎长出一口气:“只要你快活就好。”
合欢当然很快活,在这王府里,一味被顺着,哄着,没有讨厌的人天天找事,没有讨厌的事跳出来绊在脚底下,还有琼宁这个夫君兼玩伴,简直不要太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