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难道还在生气?”白毓郁闷道,“见了我们就跟没见到一样。”
他这几日被祖父关在家里思过,到婚礼这日才放出来。
“也是,她手里拿着却扇,哪里看得到我。王府的时间赶得太急了,以前合欢总说,要在一个春暖花开,吹杨柳风的日子成亲。”
他兴高采烈地说,却忽然渐渐没了话。他们心知肚明,昔日这番话是为谁而说。
“没想到那个世子居然是个小白脸,长得勉强还行。”他一脸言不由衷。
衡阳捂着嘴,“怎么,嫉妒了?人家世子分明一表人才,俊俏的很。”
萧若华抱臂靠在墙上,“肤浅。”
言旐哼了一声,有些得意,“有些人吃醋了。”
萧若华皱眉,只道,“怎么可能?”
“也不知是谁,眼巴巴去见人家,却被灰头土脸地赶出来,换做是我,早没脸见人了。”她甩了甩腰间锦囊上坠的流苏。
萧若华知道言旐这是在说他。
那日他去琼华殿索要图纸,却被孟合欢指着脸说了一顿,为了一只畜牲,当着宫人的面给他没脸。
她孟合欢以为自己是谁啊?
翻脸无情,目中无人,虚伪自私,这么多年的情谊,比不过一只畜牲?
萧若华抬起脚,将刚刚落了一层的雪踩的咯吱一声,此时迎亲的人已经到王府,客人们全都跑出去看公主下障车。
言旐觑着萧若华的脸色,忽然道:“人家现在自然是不同了,摄政王是奸佞,可他的权势是真的,能和皇帝叫板的人物,做了他的儿媳妇,我们这些旧友还是不要觍着脸讨人嫌--”
一下子戳到萧若华的心病。
昔日孟合欢在宫里,还是他第一个结交的。
他不过见她可怜,施舍了些宫外好玩的好吃的,没想到她竟以为双方是好友了。
呵。
氏族怎会有不门当户对的好友?
不过她这人--
萧若华头上的发带忽然被风雪惊到脸上。
他想起昔日的公主。
她喜欢梳着双丫髻,两绺儿头发垂至胸前。
待人真诚,与人和善,聪明伶俐,一应课业诗文每每可做魁首,渐渐地,与她交往,喜爱她的人更多了些。
萧若华忽然嗤了一声,这都是她的诡计,如果不挑他萧若华做第一个交好之人,其他人怎会交心?
白毓不知这事,他道:“合欢和咱们是多久的交情,即便是成了婚,咱们下帖子,她还敢不来不成?况且,这场婚事,我看也不过是摄政王激怒圣上的筏子,待尘埃落定,也就撂开手了。”
他心里倒是没什么想法,只是和行首舞姬们交往多了,觉得情爱乃是毁掉人之灵气的第一祸害,成婚就是第二件,但对于合欢,怕是一件好事。
第一件,被圣上亲手赐予他人为妻,她怕是再不爱他;第二件,她对摄政王府有怨,必然不会真正做一个妻子。
那么昔日与他做乐赏舞的灵气只怕是要回来了。
这么一想,他心里欢喜极了,竟是笑出了声:“我先去外边瞧瞧。”
言旐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脸色奇怪的萧若华,嘴里嘀咕几句,自带了丫头往厅堂去了。
“百子帐,七香车,迎公主,作娇娘...”京里顽童追着车。
“世子,世子,你的障车文是什么?”今日之婚礼大概是冬日里难得的热闹,各家的子弟们到处走动,三五相携,这一放松,也敢调侃摄政王世子了。
真不怕摄政王这护犊子的知道了,非让他们的老父请罪不可。
普通平民也乐意让家中孩子们去凑趣。
自圣上下旨以来,王府已大摆十天流水席,并给京中贫人所住街巷送粮赠衣,那些陈米和纸衣可使他们度过这个寒冬了,一时王府在民间风评都好了不少。
摄政王又令所率军中士兵月钱加倍,如今北地柔然人不老实,老可汗死后大王子迅速登上汗位,倒让人吃惊不少,还以为他们能消停几年…冬来少食,又蠢蠢欲动打草谷,摄政王便令北边青壮今冬种完麦子后立即服兵役。
现下世子大婚,为表普天同庆,多发几月饷银,士兵家眷们也能过个肥年。
是故这次婚礼,许多百姓也敢跟着队伍作揖讨赏,发赏的管事也乐呵呵地照应好了,场面极其地热闹,又没有哄抢,大多数人都讨来了喜礼。
合欢听了他随口吟就的障车文,右手持扇,左手撩起纱帘。
外头的喧闹声越发大了些,孩童们拊掌笑闹:“公主娘娘出来了,新娘子出来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眼前。
合欢心里忽然有些忐忑,这人身边虽然随时跟着仆从,但看着好像不像传闻中那么病弱,这万一...他今晚...
世间夫妻,成亲之日要行周公之礼。
她垂下眼,将手缓缓虚放到他指尖处。
两人在众人的围观下走到正堂。
门外鞭炮声响彻云霄。
合欢牵着红绸,跟着那人拜了猪枳和炉灶,再拜天神地诋、端坐高堂的摄政王。
“新人交拜...”
合欢握着扇柄的手紧了紧。
金雀儿察觉她紧张,于是扶着她道:“公主别怕,奴婢跟着你,待会就要拜客了。”
合欢嗯了一声,在她的搀扶下跟着世子去了前厅,一路人声鼎沸,什么也听不清,她手里又拿着却扇,只能看见几个人影,听见宾客们叫好起哄声。
而身边那个红色身影在蜂拥的人潮中护着她。
他总是不急不缓,没有一点不耐烦,温声应付客人的恭祝。
合欢稍稍放宽了心:看来她这位夫君,性子还是好相处的。
大喜之日也没人不长眼来闹事,两人就这样一路到客席。
按理说来,公主乃是君,在座客人都是臣子,从来没有君拜臣的道理,而世子爷身份尊贵,在座也就廖廖几人受的起两人一拜。
于是,二人只拿着酒杯,向席上一敬。
“公主,可还累着?”
身边人悄声问着,这些礼仪最是劳人,合欢知道后边还有许多礼,此刻也只能耐着性子,轻声道:“还撑的住。”
后面就是沃盥礼了。
喜姥姥端来一盆水,两人先后被身边人服侍着用手沾了沾盆里的水。
她的手有些湿润,手里的却扇滑的要握不住,好在后边就是却扇礼,客人们蜂拥到新房,叫嚷着要听却扇诗。
合欢听见有布料摩擦声,那人向自己行礼,随口便是诗:“佳人对月影纤纤,犹藏娇容隐羞忙。何如却扇现红妆,自此良夜影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