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青说了许多话,她唯一记得的是,孟合欢已经疯了,他让高皇后小心,千万别被她暗算。
合欢不由想,自己是疯了吗?
似乎是吧,如果不是疯了,为什么会忘记所有事,每天醒来还要回忆很久才能想起,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而且,为什么每个人都十分笃定,自己一定会做什么事情?
哪怕自己失去所有的记忆,她也认为,自己一定不会做出什么坏事,她不是那种人。
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呢?在这份群体的笃定里,她都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去反问:这些事情,她真的没有做过吗?
哪怕心坚定地一次次反驳:没有!
合欢从地道里面钻出去,却不防在一个凉亭看见两个人。
生的十分眼熟,似乎是以前认识的人。
一个狐狸眼,看着风流不羁的人拿着一壶酒,他腰间的的梅花络子香囊上绣了一个白字。
“好你个宋轻时,这几月去哪了?伯母每日担惊受怕跑来我们家里来问,我好些日子都不敢回家,不然一定会被我娘打出去找你。”
对面的人竟然穿着一身道袍,看着自由散漫极了,发冠上镶嵌着太极图,手里一柄拂尘。
他没有说话。
“你这假仙自去逍遥快活,却不知我等有多少苦楚。”
宋道士抬眼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欸,你这是什么眼神?”白毓伸手锤了他一下。
“你离开一年多,可知道这里已经翻天了,长宁公主消失不见,宫里都要翻过来还没找到。”
合欢看到,听到长宁两个字时候,宋轻时嘴角的笑意明显消失了。
看来,这又是以前得罪过的人。
到底是有什么本事,居然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个遍?
孟合欢不觉得自己会做什么事。
后宫之首皇后的位子就放在眼前,不也没有和高家争抢吗?以失忆后的她来看,如果她要定了皇后这个位子,不一定鹿死谁手,何况是失忆前的她。
按照宫里人所说,皇帝和自己感情深厚,而只要用这段感情做矛,用父母功勋作盾,胜算很大。
可她什么也没有做。
任凭别人抢走一切,任凭脏水一盆盆往头上泼。
合欢想不通,这就是情爱的力量吗?
“不是,你们就吵了一架,现在还记仇啊?”
白毓百思不得其解。
一次小小的口角,值得他耿耿于怀这么多年?
那日合欢和轻时吵架的时候,他在不远处,只知道他们吵得很激烈,他从没见过宋轻时双颊因愤怒那么红润过,眼睛气的瞪圆,就好像合欢那只爱瞪眼睛的黄犬。
所以,他们到底因为什么吵架?
白毓昂起头,喝了一杯刚烫好的酒,苦涩味弥漫在整个舌腔,咽下去后又从喉管烧到了心底。
他一身月白色锦衣,那锦是从西南省进贡的,上面的花纹在月光下闪着光,比湖面映光还要亮。
“所以,你们到底因为什么交恶的?”他不是能憋住话的人,到底还是顺心问出来。
假山的背后,孟合欢也很好奇,她偷偷将脑袋探出去,仔细盯着两人。
宋轻时却笑了笑:“什么交恶,我听不懂。”
白毓笑道:“你这家伙,真不够意思的,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装。”
宋轻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他穿着一件普通的道袍,头发也梳成道士模样,但所有人一见到他,都不会觉得这是个道士。
哪怕用最庄严的东西装饰,他也不会是个圣人。
他生来就要在七情六欲里面打滚。
宋轻时的眼睛瞥一眼不远处的假山,举起酒杯压住嘴边的冷笑。
“难道恨一个人,也需要理由吗?”
况且如今这天下,会有真心喜爱她之人吗?他任由酒水刺激起陈年的旧疤。
“京城因为她,鸡飞狗跳,摄政王一系和皇上闹得不可开交,无量寿福。”宋轻时行了个道礼。
白毓也有些发愁:“如今民间流传各种话本子,我带人烧了一批又一批,总不见效,她自己名声坏了不要紧,别带累了别人,我还期盼陛下做个千古明君,我也能名列青史。”
“高长青怎么回事,这都找不见吗?”宋轻时朝那边抬眼,白毓会意去看,却发现月光映出假山后的影子。
白毓心想,世事果真能打磨一个人,昔日明媚快活的少女,变成如今这般算计嘴脸。
难道孟合欢不知,她突兀失踪,会给多少人带去麻烦吗?
百官挑边站队,国事一团乱,百姓惶惶不安,前朝末帝兵灾兵乱仍在不久前作警醒。外头风声鹤唳,百姓躲在家里,商贩也不上街。
皇宫里被翻了个底朝天,皇帝在前朝忙碌,还要在后宫分心。
这样一想,原本想起身去假山后瞧瞧的想法也湮灭。
就该让她冻着,受受苦。
合欢抱着双腿坐在假山后面。
她听着两人的责怪,手却摸了摸旁边的野草,柔软的,坚韧的,在这种季节还坚持生长。
她的手冻得有些红,于是她好奇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凑到嘴边汲取一些热气。
裙子破破烂烂,头上的发髻掉下来,整个人看着潦倒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