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帝缓缓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摆了摆,强忍着不适拒绝:“莫要大惊小怪,退下去!”
张进保无法,只得匆匆来到皇后面前:“皇后娘娘,皇上龙体不适,又执意不肯让太医过来,您看这如何是好?”
皇后闻言,嘴角微微一勾,好半晌,才轻描淡写的开口:“既然皇上都没说什么,你这奴才又闹什么,要是扰了十皇子的启蒙仪式你担待的起?皇上自有分寸。”
张进保思量半晌,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启蒙仪式结束,满殿的大臣早就坐的身僵屁股痛的,在跪安后纷纷迫不及待的溜之大吉。
顺帝也在太监们的搀扶下,匆匆离开大殿。
回寝的路上,顺帝的脚步变得愈发虚浮,咳嗽也越来越剧烈。
两旁的太监小心翼翼的搀扶着。
回到寝宫,太监们赶忙为顺帝除去外衣,接着,轻轻整理好床铺,铺上柔软的锦被,扶着顺帝慢慢躺下。
张进保又迅速取来靠枕,垫在顺帝的脑袋下,一边语气焦急的说着:“皇上,您先歇着,奴才这就去命人传太医院的张院判过来给您瞧瞧?”
顺帝强撑着挥了挥手,声音虚弱又固执:“不必,去请守清真人过来。”
守清真人是先前太子外出狩猎时遇到的云游道士,回来时顺道将他带回京城荐了皇上,皇上常年被疾病侵扰,服下守清真人的丹药后才觉神清气爽,因此将他奉为上宾,每回身子不大舒服就派人找来守清真人讲经驱邪,连太医院也很少召见了。
张进保又劝了几句,见顺帝态度坚决,只好拿眼神示意旁边小太监去找人。
过了一会,见一个身着一袭青色长袍,右手握着一柄拂尘的男人从容跨步进来,张进保便悄悄退出寝宫,来到了皇后处。
“皇后娘娘金安,奴才给您请安。”
张进保恭恭敬敬的伏身在地。
皇后微微抬眸,手中的茶杯还未放下,轻轻抿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问道:“皇帝那边如何了?”
“回皇后娘娘。”张进保抬起头连忙回道:“他老人家不肯叫太医,非要奴才去找守清真人来,奴才苦劝无果,也只好……依了他。”
皇后冷哼一声,重重的将那只娇艳的牡丹茶杯掼在案上,神色带着几分讥讽:“都这个时候了,还指望那些道士。”
张进保低垂着头,不敢接话。
皇后站起身来,在宫女的搀扶下,在屋内来回踱步,想着刚刚才结束的仪式,神色间越来越焦急,忽然,她停下脚步,目光冷冷的看向地上跪着的张进保,像下定了决心般说道:“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行动。”
大兖顺帝自幼聪慧,当年八岁临危受命,早年间勤政爱民,功绩卓著,也由于日日宵衣旰食,身子骨也落下了毛病。
晚年间精力不济,吏治也逐渐松弛,子嗣不丰,加之朝野之中太子党势力越来越大,以至这些年顺帝疑心病越来越重。
皇帝也真是老糊涂没招了,竟妄图扶持八岁小儿跟她的儿子分庭抗礼。
再晚些,她儿子的太子之位,就真要被那个小孽障给抢走了。
张进保闻言,身子跟着狠狠一颤。
即便这些年以来太子在朝中笼络培植的势力不在少数,但眼下就贸然准备行动,只怕时机未到,风险也未免……有些太大了。
“皇后娘娘,此事实在是干系重大,还是再……”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有宫女传来通报:“皇后娘娘,太子爷求见。”
皇后深吸一口气,飞快的道:“快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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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蒙仪式散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启蒙宴。
月色如水,千秋亭前的广场上张灯结彩,帐篷内灯火辉煌,酒香四溢。
起先,大臣们还尚比较拘束,直到一个皇上跟前的贴身太监匆匆而来,高声宣布道:“皇上有事,不来参加启蒙宴了,诸位尽兴。”
大臣及其家眷们闻言,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下来,一时间,宴会上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几个相熟的大臣们端着酒杯,满脸堆笑的互相敬酒,大都是一起公事的同僚,元清衍也不好拂人家的面子,只好忙着应酬回敬。
起先元朗还颇有兴致的想看看那个从元家离开的小乞丐究竟能有什么能耐,但他根本就不爱学习,加上平日好动,如今让他乖乖坐着听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经史子集的话,简直跟酷刑无异。
一场仪式下来,元朗又累又困,差点在座位上跌倒。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元朗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此刻更是不顾形象的狼吞虎咽着。
沈微兰忍不住提点上几句,奈何元朗总左耳朵进,右耳多出。
空气里都是酒气,元汐有些心不在焉的用筷子夹着盘子里的熘鸡脯,一边望着四周,寻找着谢鹤安的身影。
启蒙仪式后,元汐本想左右他会跟大臣们一同出来,偷偷去过找谢鹤安的,谁料他一直站在那,跟皇子太监们站在一起,她不敢贸然过去,最后被娘给拉走了。
他不在。
也不知哪去了。
周围的大臣们推杯换盏,高声阔谈,几杯酒下肚,一干道学大儒,饱学之士们卸去了伪装,不再满口引经据典诗书礼易,纷纷推杯换盏,有的还玩起了行酒令。
整个宴会厅里充满了喧闹声和欢笑声,纷纷兴致勃勃,
沈微兰忙着看着元清衍少喝酒,没时间看着她跟元朗,元汐觉得有些闷热,于是凑到还在抱着一只猪蹄专心致志啃着的元朗耳边说道。
“哥哥,我出去透透气,一会就回来。”
“啊,要不我陪你吧?”
“不用不用,我就在附近活动活动,不妨事。”
“那行,那你早去早回,娘那里我应付着。”
元汐于是起身离开席位,避开喧闹的人群,往千秋亭那走去。
夜晚微风徐徐,给空气里带来了丝丝凉意。
广场上铺设着青石地砖,元汐百无聊赖的沿着青转的纹路无意识的往前走着。
月色如水,洒在千秋亭附近的小径上,元汐不禁深吸了几口清凉的空气,透彻心肺,心情逐渐放松下来。
不知走了有多久,她一抬头,发现自己都快走出御花园了。
想到自己已经出来很久了,元汐正要转身往回走时,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月光下,那人一袭深青色长袍,衣袂随微风轻轻摆动,一阵晚风吹过,树影斑驳间,看不清面容,唯有周身被夜色笼罩,好似裹了一层清寒的月光。
元汐的心猛地一跳,一时间竟忘了回去,只是呆呆的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