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鬼使神差的,元汐将手伸向他右腿上的那截布料上。
手指刚触到那里的皮肤,忽然间“啪”的一声,一掌直接拍在她的手背上。
“别碰。”
谢鹤安用力睁开双眼,尽管额头濡湿,还迷蒙着的眸中迸出一抹凶狠的戾气。
是下意识的。
手背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可元汐没空理会,呆怔的望着他,一时间忘记了反应。
“喂,你干嘛打我家小姐!”
春芜上前推了谢鹤安一把,谢鹤安本就虚弱着,直接摔到床上。
他偏过眼,看到少女跪在他身边,原本白嫩的手背变得通红,还隐隐有些肿了,变得像只小馒头。
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一旁的柜子上放着一碗冒着白气的汤药。
谢鹤安怔住,身体瞬间僵硬在原地。
“你……没事吧。”谢鹤安长长的眼睫轻颤,语气艰难:“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元汐垂下掩红肿的手,挪过来伸手摸了摸谢鹤安的仍旧苍白的脸,声音软软的说:“没关系,我不疼,谢哥哥。”
“谢哥哥,你着了风寒,刚才晕过去了,要尽快喝药才行,我喂你喝药好不好?”
温热柔软的小手令他心脏不受控制的发颤。
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
那一瞬间,谢鹤安缓缓抬起手,掌心轻轻拍了拍她柔软的小肩头。
元汐怔了住。
谢哥哥,是在安慰她吗?
上一世,谢鹤安总是冷着张脸,加上常年身居高位,身上透着一股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清冷,别说安慰她了,就是什么简单的肌肤接触,也没有过。
元汐掩下心头的震惊,赶忙扶着谢鹤安躺下:“谢哥哥,你还生着病,快躺下,我喂你吃药好不好?”
鼻息一阵柔软的馨香。
像阴暗潮湿的墙角长出的一抹亮色,温柔又明亮。
谢鹤安顺从的躺下,长睫微敛,薄唇牵动了下。
“好。”
元汐于是端来药碗,舀起一勺吹了吹,然后送到谢鹤安唇边。
谢鹤安泛白的唇张开,咽了下去。
少年的长相十分优越,俊秀的脸,眉眼低敛,即便生着病,肤色也依旧干净剔透,细长的眼皮下,窗外雨光在脸上落下一层细碎光影。
他虚弱的靠着墙,发丝杂乱,唇被汤药浸润,多了些血色,犹如初春的梨花。
好乖。
元汐努力摒弃杂念,专心给他喂药。
药很苦,但谢鹤安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全都喝了下去。
流到唇边的,元汐抽出帕子,将边上的药细细擦掉。
元汐将药碗放过去,然后轻声问:“谢哥哥,你的腿还疼了吗?”
谢鹤安眸光微暗,指尖微微蜷缩一下,然后别开了脸,淡声道:“不疼了。”
看出谢鹤安讳莫如深,元汐虽然有些惋惜,但也不再多问,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将自己伤疤揭开,毫无保留的袒露在世人面前。
“谢哥哥,这段时间都是梅雨季,你的衣裳跟衾褥都湿了,睡着对身体不好,我帮你拿几套换洗的衣裳,再拿两床锦被跟褥子过来。”
小少女杏眼清澈干净,如同世间最温暖干净的阳光,所照之处皆是美好。
谢鹤安勉强敛下眼底翻滚的情绪,移开目光,哑声问:“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父母早亡,被元家摒弃,或许将来,连科举的资格也没有。
元汐愣了一下,随后眨了眨漂亮水润的眼睫,软软的嗓音像是在哄小朋友:“因为谢哥哥你值得呀。”
他为人很好很好,工于谋国,秉公无私,又十分的廉洁,笃行改革,即使像他的父亲一样,触动权贵,也毫不畏惧。
即使为政的生涯不过短短五年,但他整顿吏治,减轻徭役,造福百姓,被大兖百姓尊称为“谢青天”。
小少女笃定的语气,像一束阳光刺破浮云翳日,振聋发聩。
谢鹤安一双漆黑的眼眸似深不见底的深渊。
谢鹤安才醒不久,身体还很虚弱,必须尽快换上干爽的衣服跟床褥,不能再耽搁了。
元汐从床榻上爬下来,牵住春芜的手,朝他软软的一笑,说道:“谢哥哥,我和春芜姐姐去给你拿衣服了,你等等我哦。”
谢鹤安坐在床榻上,黑漆漆的眸目送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门外的天光因为下雨的缘故显得阴晦沉郁,但不知为何,他觉得整个世界仿佛都透着鲜活生动的气息。
少年喉结轻滚两下,长睫低垂,敛下眼里翻滚的情绪。
“好。”
他对着空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