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液态水银漫过窗棂,在粗粝的水泥地上蜿蜒出冷冽的银纹。
江理斜倚着吱呀作响的木床,指尖无意识摩挲颈间吊坠。阿尔塔纳结晶泛着幽暗的微光,像颗被禁锢的星辰。
“启动意识链接。”
视网膜掠过冰蓝色数据流,当她再度睁眼时,星轨如衔尾蛇盘踞虚空。
一只通体荧蓝的垂耳兔,俏皮地悬浮在星空中央,踩着节拍跳踢踏舞,蓬松的尾巴拖曳出梦幻般的流光,恰似彗星划过夜空。
“主人今晚超厉害!能量柱暴涨啦!”星尘软糯的声音回荡在意识空间里。
江理凝视着全息投影中不断攀升的能量柱,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久久无法出声。
那上面闪烁的荧光数值,犹如冲破堤坝的洪流,一路疯狂飙升。仅仅这一晚,所增长的进度,竟然相当于她过去两百多个日夜辛苦累积的总和。
江理伸手揪住蹦到额前的毛团,指腹陷入棉花糖般的触感,急促地下指令:“星尘,重新解析能量点生成机制。”
星尘乖乖蜷缩在她掌心里,软萌的外皮不耽误它本体高速运算:“根据上一次的模型推演,能量点来源于对您的认同感。相信您的人越多,对您的信念感越强,您能收获的能量值越高。”
江理微微摇头,她之前的确是这么想的,收集信仰力从而成神,穿越小说里被写滥的老套路了,但她总觉得不止如此。
“可是,这无法解释,为什么我仅仅讲了一个故事,就增加了这么多信仰值。”
星尘天真地反问:“是因为您的故事讲得好?”
江理无语,这小家伙在拍马屁吗,她的AI似乎越来越人性化了:“有什么依据吗?”
星尘认认真真地反馈:“总时长3小时45分,峰值出现在3小时01分,峰值听众人数72人,听众平均心率如图,专注度如图,议论频次如图,好评度……”
江理指尖划过悬浮屏上起伏的折线,那些跃动的轨迹让她想起前世做实验用的光谱仪。不同元素会在火焰中绽放独特光辉,正如此刻,每道波纹都在诉说着某种更深刻的灵魂共鸣。
“我倒是觉得,这并非单纯对我个人的信仰,而是一种认同感吧。”
星尘脆生生地说:“请您更详细定义认同感。”
江理边思索着,边慢慢说道:“文化认同感,身份认同感,或者说民族意识的萌发?”
意识空间陷入寂静,星尘的绒毛开始高频颤动,仿佛有亿万数据流正在皮下重组。当它再度开口时,声线里显露出一种顿悟感:“变量补完,新公式成立——能量转化率与文明认同感呈指数关联。”
果然如此啊,江理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在夜兔帝国消亡数十载后的今天,这里的人民早已逐渐淡忘国家曾经的辉煌,只剩下一个个孤独的个体,在这贫瘠荒芜的星球上苦苦挣扎求生。
若不是这一族群的生理特征过于明显,或许他们连种族的概念都将彻底遗忘。他们迷失了方向,不知究竟为何而努力,仅仅只为生存而机械地活着,彻底丧失了存在的意义。
而她要做的,是让他们重新认知自己的身份,凝聚他们的意识,重塑民族的魂魄。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引导她走上这条路,这股力量,又会是谁呢?
江理举起毛绒兔子:“星尘,上次我问过你,你诞生时看到的第一个画面,是怎样的呢?”
星尘毛茸茸的皮下,淡金色的数据流不断流动,似乎人性化地挣扎着,却未置一词。
“是无法追溯,还是追溯到了,但不能共享给我?”
星尘突然挣开她,漂浮在半空中,圆润的轮廓浮现出棱角分明的几何纹路,声音也变得冷硬:“警告,触及核心协议加密层,请用户停止追踪。”
江理毫不退缩,伸手攥住那缕金光,任由能量流在指缝间迸溅,步步紧逼:“或者我猜,是行星凝结出星核的那个瞬间?”
“警告,警告,权限不足!”兔团子炸成无数像素碎片,又在三米外重组为棱形结晶,和江理脖子上的那块晶石如出一辙。
某种超越意识的恐惧透过精神链接传来,就像一把锋利的冰锥抵在后颈上。江理浑身爬满冷汗,可她非但没有害怕,反倒轻笑出声。
“我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与你的联系。”江理阖上双眸,透过那深入骨髓的恐惧,感受着与星尘之间的共鸣。它的存在形式,似乎是一种量子协议,说得更直观一点,像是某种契约。
“我是你的契约者,对吗,星尘?”江理强行压下生理性的恐惧所带来的战栗,指尖轻轻叩击晶体表面,声音轻柔却透着压迫感:“你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星尘顿时卷成一团螺旋状的金光,边咕噜噜地翻滚边尖叫:“我就是主人您的AI,您的外挂系统啊!”
“别伪装了,好好说话。”江理冷笑。
星尘又变回可爱的小兔模样,在她面前扑闪着毛茸茸的大耳朵,试图萌混过关:“我、我没有伪装,AI能做的事情,我都能做到……”
江理径直打断它,语气笃定:“你拥有清晰的自我意识,具备成长性,对这颗星球的事情了如指掌,最重要的是,你有危机意识。还要我数你其他的破绽吗?”
星尘陷入沉默。它早就知道,自己的宿主是个绝顶聪明的小姑娘,却也想不到,她一直在默默观察自己,悄悄收集信息,就等着关键时刻,给自己致命一击。人类,可真是狡猾。
过了许久,星尘才缓缓开口:“您要问我究竟是什么,我也没法准确定义。但我想,我是一个具有自我意识、成长性的,不同于人类的另一种生命吧?”
江理紧接着问道:“你和烙阳,究竟有什么内在联系?”
星尘斟酌着词句,缓缓回答:“我是由它孕育出来的阿尔塔纳,星球的外壳就是我的身体,星球的核心就是我的意识。我就是它,但好像又不完全是它,我其实也不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