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铃声很快响起。
「好」
「明早九点半,新愿心理诊疗室,舅舅等你」
消息回复得太快,一时间分辨不出这是搪塞,还是说童千愿真正相信了宋望的话。
但总有一股信念告诉宋望,这个最近几年不怎么见面的舅舅是完全值得信任的,他一定会相信自己。
“呼……”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丝的缓和。
慢慢地,她渐渐放空了自己,手指无意识机械地翻动手机屏幕,不知道在做什么,什么也没有想,直至手指停在了宋灺灰色的头像边。
过了好久,她才敲敲键盘,输入了几个字。
「你在哪里?」
写好后,没有直接发送。
宋望在心里把这句话反反复复默读了很多遍,最终删除。
「你还好吗?」
……
又删了。
「对不起。」
还是删了。
所有的话语和关切,在这一时刻,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倒不如做点什么。
宋望不知道那个施暴者是谁、会不会是自己的父亲、
不知道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多久、更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人间炼狱,会把他弄成那个样子。
那样惨白的脸,那样绝望的眼神,好像当时打开门的不是自己,而是什么死神。
只一眼,就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灵魂、
可若是不推开门,她又如何知晓他正遭受着人世间最败坏恶毒的苦难?
一丝丝的抽疼牵扯着跳动的心脏。
上天啊……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为什么要这样残酷、
为什么最大的嫌疑人,是她在这人世间的至亲、
为什么所谓的血缘偏是着世界上最硬的铁链,而上天偏偏要用这个东西锁住她,提线木偶一样玩弄她。
蛮不讲理的、无法选择的、
细而柔软的丝线缓慢地抽紧,直到这会儿才勒进绵绵的血肉里,越勒越紧,这分明不过是一场作茧自缚,却有要把人勒死的意图。
不行。
宋望再一次猛烈呼吸,要从这窒息感中透出一点缝隙去,至少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
宋灺分明应该拥有的,拥有和自己一样在学校里结识好友,一同学习的时光,拥有拥有这样属于他自己的少年时光。
谁也不该夺走的。
他和她原本并无什么区别。
宋望终于明白,当初在画展上,她见到宋灺时,心中生起的共鸣从何而来了。
她和他都被什么东西束缚着,折磨着,好像有无数个自己在边缘摇摆着,所以痛苦。
她的痛苦是隐形的藏匿的,是被甜味的东西包裹着的,但只要尝到了糖衣外面的苦味,就能狠狠将伪装的甜味撕裂、
而他的痛苦就放在那里,明显的,是根根分明的针刺,这些针刺随着时间不断向血肉推进,直到刺入骨肉,刺入脊髓。
被这样伤害的他根本无法动弹,就连用力拔掉针刺,似乎都会伴随着粉碎灵魂的阵痛。
宋望想,如果施暴者是她的父亲,她应该因为养育之恩,而包庇同情吗?又因为天生的血脉相连,就理所应当地成为共犯、又或者作为共犯被抨击吗?
本能地恶心、本能地想要呕吐。
有种莫大的愤恨点点滴滴地输入到血管,又蔓延开来。
前者,她不能任由罪恶的发生、后者,她也不值得被原谅。
无妨。
人要做自己能够通过努力来改变的事,而不该过度烦恼那些无法控制的东西。
所以她现在,至少,还能做点什么。
手掌穿来阵痛,竟让指甲嵌进了皮肤,剜出一小块肉来。
鲜血流了下来,红色的液体在皮肤的纹路里游走,像是某种警告。
可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天庆祝生日时,柔光下少年的笑容。
至少……那样的笑容,再多一点吧。
宋望下定决心,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接下来会怎么发展,但她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对抗,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她要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
所谓金钱、权利、训责、威压,都不该成为一个人向另一个人施暴的借口。
这是她行事的原则。
那样摧毁他人的行径,无论是谁,都该受到最严厉的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