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外面的世界、太危险,我道行浅薄,你来。”
通天真心实意说出了自下山后最长的一段话,诚意十足,只是其中意味听起来十分不对。
他什么时候对当师兄的这么恭敬过?
现在身上还有几道与通天嬉戏玩耍时逗得师弟太兴奋被抓出的爪痕,元始对他家师弟这一句道行浅薄深为不然。
而且这后半句话,也很不符合他师弟素日的秉性,刚刚才动手打过九溶,师弟难道不是一往无前、谁与争锋的性格?
还是个崽呢,诸天神灵他都敢碰一碰,怎么现在要往后躲了。他没问通天初来北地那晚的经历,不然就会对他的举足不定多上几分理解和赞同,猫弱小的时候,生气人家都觉得你可爱。
“你去不去嘛。”
通天又开始他那九命特有的心性不定,眼见元始眼神奇怪,他轻轻晃了晃元始,心情莫名其妙就恼了。
难道元始也要他撒娇吗?真是可恶,可是、若是又要见到九命那些大猫,被她们抱在怀里揉来团去,还是求求元始吧!
他过后再收拾元始。
元始被摇的晃晃悠悠,不等通天纠结犹豫就先答应下来。
“为兄没有说过不去,师弟,你别摇了。”
他又不是月桂树,晃一晃会掉桂花。
通天便放心停下手来,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若是九命之间有特殊的传讯方式,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怎么办?
“师兄,你变成我的样子去。”
通天肃然道。
“这是为什么?嗯,有九命见过你?”
元始心思灵活,很快就想到了通天顾忌的地方,他又偷偷瞧瞧自己师弟。通天的相貌无疑是极好的,他生的白,红色极衬他,鸿钧祖师擅长养生,他自己还会偶尔给自己加餐,太上拘着他进补,紫霄宫大概是太自由的世外仙居,给他师弟养的眸有神光、举止娇憨、可怜可爱。
元始自带滤镜看自己师弟,只觉哪哪都好。
若说从前还有几分病态,现在却已经恢复了精神气,望之皎若琼玉、质若清霜,虽然现下鼻尖红红,因为剧烈运动之后脸上带些潮红,但看也看得出来是个很健康的崽。
元始心思百转,他从前在神洲流窜的时候,听人说起过,九命族内素色猫易受排挤是因为他们多半耳聋,大猫猫热爱捕猎,总有小聋猫在旁惊走,难免生气。可他师弟显然完整得很,他既不聋也不瞎,天资奇高,会跟人呛声,还会和小猫崽打架。
这样的性格,在九命家里,是最讨那群猫喜欢的。
元始立时生出了几分危机感,鸿钧祖师从九命家偷猫的猜测更有成真的可能了。但,元始默默想到,就算是偷来的,他也不想还回去。
这实在是一种很难说得上来的感受。
元始从前孤零零一个人在昆仑山上看雪的时候,从来不感到孤独。人生在这世上,向来是一个人孤独来到,又孤独离开,万物枯荣如此,尊贵如神道灵仙也逃不过去。元始日复一日在昆仑山上小憩,天晴的时候会去种花,灵气变化的时候会去瞧山上雪精神鬼的诞生。
不似元始这样与生俱来强大的生灵,它们都太弱小了,生的微弱,去的也悄无声息,元始某日只是因为晚上簌簌的冻雪没有出门,再去瞧它们大多就都消逝在雪夜里,重新化为天地之间的一部分,重又融入了天地之中。不着寸缕来到人世,走时也是赤裸裸一个,什么都带不来,也什么都带不走。
元始从不感到悲伤,也不对此感到疑惑,生死枯荣是天地自然运行的规律,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没有任何值得悲伤之处。
他就这么时而打理山头,时而小睡,并不快乐也从不感到忧愁地度过了好多好多数不清的时光,直到某一天,天上有彩霞掉下来,元始伸手去抓,那些云霞就像雾气一样透过他的手,轻轻散去了。他心里因此生出了一点痒痒的、莫名的情绪,回头再去看昆仑,只觉得这座山太平常了,没有半点新奇,他突生出一种出去走走的想法。
对呀!他为什么不能出去走走呢?
他一定要出去走走。
这个念头来的是如此突兀又如此强烈,以至于杨回也挡不住他,只能远远望着元始轻快地打包好少少的行李,背着一个小包裹就那么下了山,人影越来越小,然后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杨回于是重新回到山上,帮他看着山头。
元始走走停停,多数只会在某个地方待一小段时日,他会热情的参与进当地宗族或神灵的宴会中载歌载舞,融于人群中,他想要讨人喜欢,从来是无师自通的,然而欢笑之后,元始并不会有太多留恋,就像是出门游玩一样,他从未有不舍。
他本就是出门游玩的,只是出门的时间有点久。
进入紫霄宫是个很巧合的机会,话是这样说,以生来注定的缘分来看,他命中注定是要到紫霄宫的。
他只是凑巧路过玉京山口渴扣门想要讨口水喝而已,听山下的精怪灵鬼提到紫霄宫宫主出门去了,元始并没有停留太久的想法。
然而开门后出现的是太上,太上眼神定定地看了他很久,那是一种很奇怪,但又早有预料的眼神,间或夹杂着些无奈和熟稔,看得元始自己都觉得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还不快点进来。”
太上这样说。
元始稀里糊涂就在玉京山紫霄宫住了下来。
过了不太久的时间,宫主回山,带回来一个让元始决定暂缓回昆仑的人。
血元始见得多了,死亡也并非陌生事。
但就是如此让人牵肠挂肚,元始会一天好几次盯着通天泡的药浴看,这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并不乖巧但很漂亮的小师弟醒了以后,元始就彻底忘了回家的事。
什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