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祯褪下外衫,对着铜镜重新打量左肩伤口。
月光洒满屋内,她裸露的脊背像上了一层薄薄的纱,斑驳的旧伤若隐若现,像别样的花纹。
她放下手中的药瓶,忽听窗外传来窸窣响动,立刻大声问道:“是谁?”
“是末将!”金诚的声音压得极低,小心进来,锁上了房门。
他看见屋内景象,慌张地低下头,不敢看岑祯单薄的寝衣,只将一沓密报递上:“云青崖的军械已分批运往另一地点,但为不打草惊蛇,掩人耳目,恐怕要开春才能运完。”
岑祯接过密报,脸上凝重,嘴上却说:“无妨,但求稳当,保留住这批证据,之后我寻机离开京城,亲自去探探这批兵器的来头。”
她转身时衣襟微敞,肩上的红痣若隐若现。
金诚慌忙别开脸,耳尖似乎通红:“将军……您这伤……”
“战场上断过肋骨都没见你哆嗦,如今倒小题大做了?”
岑祯轻笑一声,随手披上外袍,“你可还记得,从前我是‘岑将军’时,我们有一次一起在荒地里潜伏了六天,那时候,你可是连我腰上箭伤都敢剜的。”
金诚声音低下,发涩道:“那时不知您是女子……”
“女子又如何?”岑祯挑眉逼近一步,“这些年来我们生死相依,是战场上最好的搭档。我从不怕这些伤,也从来不怕献出我的生命,每当我看到他们的笑容,我就知道,值了......”
金诚听的眼眶湿润,显然是也想起了曾经在边境的种种。
“岑将军这个身份,恐怕有相当一段时间不能用了。待我去查清楚地情况,朝廷久久找不到人,肯定就以为我死了。你也莫要声张,随机应变,不要露馅即可。”
金诚跪地应道:“是。”
*
闵府。
闵岚展开暗卫密信,眸色渐深。
信上写得分明——岑祯所谓“山东外祖家”的十年,从其兄长征战西北起,又在兄长征战结束后回来。怎么看,都奇怪。
更蹊跷的是,派去的暗卫悄悄找了岑家旧仆,那个旧仆提及二小姐时言辞闪烁,仿佛即使她是内院的老嬷嬷也不经常接触这个小姐似的。
闵岚敲着桌子,白玉扳指发出光泽。
岑铮久久没有下落,眼看冬天就要彻底过去,搜寻的侍卫们都知道希望渺茫了。
而闵岚不愿意相信,年少时那样耀眼的人,如今却可能埋尸在某处冰雪中。他宁愿相信是他自己躲了起来,或者有什么苦衷不得不隐匿自己,但是现实告诉他,在那个前后不着村落的地方遇险,若不是已经回了京城,恐怕凶多吉少。
“王爷,今日是殿试的日子。”侍卫上前禀告,呈上了一份名单。
闵岚扫过“新科状元楚淮”的名字,顿时停住。
随即他起身更衣,玄色衣袍更衬得他眉眼如刀,腰带束出修长身形,他淡淡吩咐身旁,“进宫。”
*
宫墙内刚有几分春意爬上枝头,岑祯裹着披风立在廊下,静静欣赏这绿意四起的美景。
今日她穿了妃色绣金襦裙,一支累丝碧钗垂下,衬得眉眼如画。远远望去,长发如瀑,红墙与披风相衬,倒有几分遗世独立之感。
“听说了吗?今科状元是楚地来的学子,连中三元!”小宫女捧着花路过,窃窃私语声飘入岑祯耳中。
她指尖微微一颤,楚地……说起来,那批军械的源头,也在楚地。
“据说今年的题很难呢!好些学子考完后愁眉苦脸地出去,直摇头呢!”
“那这位状元一定很厉害吧,在这样的压力下还能连中三元,一定是一位十分有才华的男子。听说,他还很年轻呢。”
“说什么呢,没有才华怎么连中三元。我说你是不是喜欢那个状元呀?今天都聊了一路了。”
“才不是,姐姐你别胡说。”
“我看你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赶明儿就求了恩典把你嫁出去!”
欢声笑语远去,岑祯还在思考着这个新科状元的事迹。
连中三元?岑祯不爱读书,但也知道当朝科举之难,多少人穷尽一生都考不取一个功名。而这位状元年纪不大就有如此风光,倒也真是厉害。
“发什么呆呢?”禧安提着鹅黄宫裙摆跑来,发间步摇叮咚作响,“母后准我明天去参加琼林宴,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她一把挽住岑祯手臂,忽又蹙眉:“手怎么这样凉?快把我的手炉拿去!”
岑祯笑道,“据说今年有位连中三元的文曲星?”
禧安瘪着嘴,说道:“是啊,听说父皇宝贝得不得了。趁此机会,我们去看看那些个人到底长什么样。”
岑祯欣然接受邀请,只是在心中想道,也许,琼林宴上,有关楚地,那个人身上说不定有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