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树在雨季疯长,天晴时被充足的光照滋润,飘雨时又被充沛的雨水灌溉。从四月下旬至五月上旬,整个南城方圆百里内一派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景象。新鲜翠绿的叶片如雨后春笋般冒出,长势喜人,一天一个变化。
最佳采摘期不能耽误,林钟雇的小工们晨起出发,要直到傍晚太阳落山才能收工。
而从叶片剥离茶树的那一秒钟起,制茶的黄金二十四小时就开始了。每个步骤环环相扣,一点微妙的失误都会导致最终成品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林钟是唯一不能停下也不能休息的人,他要掌控全局,争分夺秒地完成所有工序。
如此反复高强度的工作要持续近一个月,才一周时间林钟就熬得双眼通红,作息颠倒,原本圆润饱满的下颌肉眼可见的瘦削了一圈。
他穿着一身蓝灰色的运动装下楼,快八点了还哈欠连天,困得睁不开眼。李女士凌晨起夜时听到林钟回来的动静,点开手机看过时间,掰着手指算算,只睡了四个小时。
“早啊。”林钟困顿地打了个招呼,拖着步子往灶台边走。
李女士见他疲惫的样子心疼坏了,眼疾手快地把林钟往餐桌方向引,接着就把粥碗放到面前,按着肩膀让他坐下,说:“厂里的师傅还能轮流换班休息,你天天跟着熬,身体怎么吃得消啊。”
“没事,过这一段时间就好了。”林钟抿了一口稀粥,入口微烫,他嘴唇颜色本就偏粉,因睡眠不足而显得更浅,此刻被润了一下看起来丰盈不少,“你们都吃过了吗?”
“早都吃好了,已经上山去了,我留下来给你热早饭,一会也去帮他们的忙。”李女士道。
自孟谨洲来过之后,老林便很少冷言冷语了,也被调动起来,分担一点活儿。
李女士心有余而力不足,采茶的活儿还能帮着做一点,却不精通制茶的门道,见林钟日日挂着一对熊猫眼,心里干着急,又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枣香馒头,道:“早饭要吃饱,有什么想吃的,就跟我说。”
林钟啃下一大口,香香糯糯的馒头上立刻磕出一圈牙印。他故意吃得欢畅,让李女士心里宽慰,最后刮净碗底,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开工啦。”
两人一齐动身,林钟去茶厂,李女士则去茶山上补充人手,与林瑞汇合。
前段时间林钟听孟谨洲的建议把工资结算从小时制改为了计重式的。这样的做法有利有弊,偷懒的人是没有了,采摘的质量却有不达标的。
有工人为了图快,采摘时连拉带拽地抓一整把茶叶在手里,手劲使大了就会把叶片压坏,没等运到工厂就氧化变色了。
林钟为此发了好大的火,解雇了两名小工,幸好老林及时顶上,顺带还能做现场监工。
那名在山上偷懒被孟谨洲抓个正着的大叔也在其中,临走前还跟林钟闹了一场。
“不是我非要吵这出,我平时也是个讲理的人,”大叔语气正常,手上动作却完全是另一回事,抓了工厂桌子上的一只记号笔直怼林钟面门,“我们本来说好的,干两个月,拿两个月的钱,工资日结。现在每天拿的钱都不一样多,我多采点挣钱,我还有错了?”
周围人都劝他有话好好说,他一概不理,怒目圆睁地盯着林钟。
林钟不怵,反应平淡得出奇。他这些年什么地痞无赖没打过交道,这种没拖家带口来闹事的都算斯文的了,一点新意都没有。
他面无表情地把记号笔夺了过来,用笔帽敲了敲装满作废茶叶的竹篓:“看到吗?这些都是你采的,全都不能用。”
大叔愈发无赖,声音也更高了:“我管你呢!你只说了称重算钱,采的越多拿的越多,没说还要看这些。你提前解雇我可以,只要钱给到位,我就不说什么。”
“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工资我没克扣你的,我也该跟你计较一下损失,咱们也按分量来,”林钟抄起竹篓,放到了一旁的称上,“你不是讲理吗?3.7斤的鲜叶,制成成品,按市场价,你要不要算算赔我多少?”
大叔一下子偃旗息鼓,嚣张气焰下去不少,他本就是个纸老虎,看林钟年轻才以为好欺负,想着能讹一笔是一笔,结果反倒接不上话,面子上有些下不来:“这才干了一个月,现在家家户户都不缺人了,我还能去哪里找活干?误工费呢?”
“别学了个词就乱用,你之前偷懒不干活的时候白拿那些怎么不提?”林钟语气淡淡,斜睨了他一眼。
大叔以为林钟不知情,谁想人家之前只是放他一马,登时哑口无言。
这事很快就了结了,后续也没再闹出什么风波。王姨背地里还夸呢,说老板好魄力,轻松几句话就把那个老滑头打发走了。要是换了她那个没用的男人,估计第一句就要跟人动手。
工厂是林钟主要负责的区域,茶山东边有李女士带队,西边有老林站岗监督,林瑞就山上山下来回运输。
没过半小时,第一批鲜叶就运下来了。
“第一车鲜叶到了。”林瑞对着工厂敞开的大门喊道。
林钟就在门边,听到发动机响就走出来了:“我让他们过一下称。你带水杯了吗,我给你接点水。”
“带了,还没来得及喝呢。”林瑞帮着卸完了茶叶,从副驾上掏出一个杯子,猛地灌了几口,再次发动了引擎,“哥我走了啊,中午你就别回去了,我给你送饭。”
“开车慢点。”林钟说完也转身去忙了。
孟谨洲回了上海之后,同样忙得快要起飞,每天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去往开会的路上。年初提上来的方案各组都在逐步跟进,邮箱里两百多封未读都够他花上一整晚时间。
斗茶赛作为其中一个项目,按正常处理方式并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可他有私心,多耗了两倍的精力不止。
这种有失公平的工作态度是绝不能对外讲的,多少人眼巴巴地等着批复呢。可他不仅双标,还把这个项目相关的资料都打了星标,列为首要处理的优先级。
他嗅觉敏锐,懂得把控市场风向,也能及时捕捉政策变化,却对制作手法不精,帮不上忙,只好买了一堆参考书,寄给林钟刷存在感。
于是林钟隔三差五就要收一次快递,箱子死沉,里面多数是茶叶相关的书籍,不用看寄件地址就知道是打哪来的。
这些书面的总结对林钟来没太大效用,费时还费力。他一面嫌弃,一面带到了茶厂来,打算抽空翻几页,没想到其中竟然还混杂了一本《零基础茶艺入门》。
他无语地拍了张照,抽空给孟谨洲发去一条信息:临时抱佛脚也没这么报的,会不会太临时了一点?
孟谨洲回得也很快,发了个大笑的表情:下单的时候没注意,点错了。
还能退吗。林钟回道。
大概是看林钟有时间理他,孟谨洲趁机钻空打了电话来。他三天两头地像是没话找话,已经把原料、工时、包装和销售渠道问了个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