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虞不知道她等了多久,只记得周围鼎沸的人声逐渐归于平静,而后,又变回平日里那副寻常场景。
仿佛刚刚程岐出城门那一遭只是她的幻觉。
待到片刻后,幻觉消散,连带着熟悉的人,也再也瞧不见一点。
桑虞兀自沉默了会儿,没出声。
一时间,车驾周围都是静悄悄的,重归于前,像是带着一大片结界,与不远处日常的热闹格格不入。
好一会儿,车内才传来一声淡淡的吩咐,“回府。”
认输一般,显出几分不露人前的沮丧劲儿。
堪堪到了府中,侍女竹风便前来报,“小姐,桑夫人已在前厅中候着了。”
桑虞自打上回和云妗有过一次单独交流后,便一直惦记着对方说的那些话,以及……那本账本。
料定了对方定会再次联络她,故而这些天,桑虞也一直有事先留意。
竹风随她往前厅去,“按照您的吩咐,待人一来便好好招待着,把人留下来了。”
桑虞应了声,面色如常,一路向前。
片刻后,织金桦木门被徐徐推开,云妗似有所察,抬眼望来,正好与桑虞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两人都怀揣着别的心思,寒暄几句,云妗便佯装不经意道:“今日城郊那块儿可是真热闹。”
“说起来,方才我听下人说,阿虞刚刚是出门去了?”她轻轻浮了浮茶盖,“一大早的,倒是不巧。”
“我还以为嫂嫂这次来,是来同我解惑的。”桑虞笑着道。
她惦记着上回账本的事情,试探了几句,试图把话茬转回来,可奈何对方就是不接腔,无奈她也只好应答一二,“劳烦嫂嫂久等。”
只是这般,就显得有几分敷衍。
见桑虞神情认真,云妗轻笑摆手,道:“不过,若说解惑,倒是想先请阿虞给我解解惑。”
程岐被新帝外派,算算时辰,恰好是桑虞刚刚出门的时候。
云妗想通其中关窍,问道:“你这一大早出门,可是去见谁了?”
思及自家丈夫交代的那些关于眼前人和程岐的过往,这回,她话里的讨好意味淡了几分,转而渐渐变成一股高高在上的质问感,“眼下不过堪堪过了辰时……算上来返的路途,可见阿虞出门极早。”
“临时有急事罢了,嫂嫂多想了。”桑虞自然也察觉到了对方骤然的态度变化,因此索性也跟着一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鬼扯。
云妗问了几句,见桑虞确实是铜墙铁壁,半个字也不透露,心中不由得嗤笑出声。
但面上,她也没一直揪着这事,只是道:“今日天凉,若去城郊未免有些冷,瞧着你今日也是思绪不宁的,不如明日我俩一道前去,如何?”
思绪不宁?
她这嫂嫂莫不是在诈她?
桑虞下意识调整了下神情,温和应声,“好。”但心里到底因为对方这句话放松了几分。
事关桑宗彦,她总是想去一探虚实的。
待人走后,桑虞压了压猛然跳起的右眼皮,有些发怔。
……
翌日。
到了约定的时辰,两人便早早起程。
车驾一路向前,周遭景象几经变换。
桑虞虽做了自以为万全的准备,但随着奔波,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不详之感。
云妗似是瞧出她隐藏于下的不安,轻笑着打趣,“阿虞莫不是害怕?”
“与嫂嫂太久没见,有些激动罢了。”桑虞自知对方敢这么说,便肯定是有把握的,顿了几息,倒也没否认。
云妗道:“你我是亲戚,我自然不至于诓骗你。”
她与桑晏素来恩爱,加之出身好,故而一直被颇为看重。
这话真假参半,惹得桑虞兀自沉默了会儿。
如今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也已经没有回头箭了,是真是假,她是都得去探一探的。
想通其中关窍,她吐出的呼吸都轻松几分,侧目静静扫向窗外。
晨露浸湿秋叶,明明是生机勃勃的晨间林景,却无端有些萧瑟寒冷。
车轮继续向前,窗幔被徐徐合上。
到了地方,两人屏退侍女,一齐步入内室。
桑虞跟着云妗一路七绕八绕,半晌,走至一处暗门前。
云妗道:“我们动作得快些,这些事……我夫君并不知情。”
“他大概只以为我是带你来看看。”
桑虞闻言一愣,思及云妗先前的话,眼底闪过几丝惊诧。
她有些不敢置信,“你……真的愿意把那账本给我?”
她只当那些话是客套的寒暄,是用来安抚她、引诱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