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虞被他这带了几丝责备的话语说得一堵,心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反问,“我干什么了?”
原来,他是带着怒气的。
对于程岐气成这样,却还来救她这件事,桑虞心底某处仿佛被轻扯了下,她微妙的沉默了一瞬,“明明是我承受了无妄之灾......”
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她的脸上,不知怎的,方才一路强忍着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刹那骤然有些失控。
程岐听在耳里,嘴唇嗡动,垂在一侧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蜷着。
“程岐。”因着失血,也或许是一路精神高度紧绷,她的语气有些飘忽。
片刻后,似乎是哽咽了一下。
诸多委屈,仿佛在此刻才有了某种宣泄的出口,“我好疼。”
这下,程岐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几瞬之前那样的话了。
他微微弓着身子,把人背得更紧了些,“知道了。”
察觉到对方情绪低落,停顿半晌,又补了句,“再忍耐一下。”
他从小到大便是天之骄子,从来都只有别人围在他身边、捧着他的份儿,故而面对这般场景,还真是不太会安慰人的那一套。
他用手轻按了按腰腹处,随着手掌微微使力,衣物覆盖下,伤口似乎比一个时辰之前更扩大了几分。
程岐抿唇,滔天暴雨中。他的步子更急切了些。
不知七拐八绕了多久,身后的肃杀气氛才彻底消失。
春夏交接,正值汛期,也幸亏是这场暴雨,才得以让两人有了那么一丝夹缝中喘息的机会。
可奈何,雨水倾盆,哪怕过了很久,雨势也没有减小的趋势。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程岐想着,目光不自觉搜寻着沿途的一切。
短靴沾染了泥泞,繁复考究的纹路被斑驳的土褐色所盖,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又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终于发现一处洞穴。
郁郁葱葱的植被覆盖于上,枝叶繁茂,俨然是一个天然的屏障。
四周的树木密密麻麻,程岐看着心里却顿时安心了许多。
他把桑虞放在洞口处,自己则往更深入的地方走了又走,简单探查过后,才又把人背好,往更里面的空地去。
等杂七杂八的事情捣鼓完,桑虞不知何时竟已经醒了。眼睫微垂,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她的精神似乎还未完全恢复,只是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出于本能地开始环视、观察着周围。
程岐被这么望着,忽地就有几分胆怯,下意识想躲开对方这道目光。
手下不停,三下五除二地造出一个简易木堆,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个打火石,正摩擦着。
半晌,才扭头命令道:“把衣服脱了。”
桑虞:“什、什么?”
见男人的视线始终聚集在她左肩膀处,这才像是猛地反应过来,脸色一红,“......好。”
程岐倒是一眼一板,目不斜视,只把一个圆形的药膏拿了出来,静静候着。
微微阖着眼睫,感受到身侧隐隐约约的动静,骤然忙了起来。
好似对那一小瓶药膏很是陌生,止不住地左看右看。
落在桑虞眼底,对方活像是在上刑。
伤口在肩胛骨下侧,无法,她只得将衣物再褪下小半,霎时,肌肤暴露于一片有些湿热的空气中。
细腻白皙,近距离看去犹如一块质感极佳的丝绸,只可惜,上面被血迹所污染,伤口处暗红一片,经过雨水的洗礼,已是惨不忍睹。
桑虞看不到她背后可怖的血口子,只是觉得方才精神高度紧绷下,模糊意识到的疼痛在这一刻无限扩大了许多。
牵扯着她的神经,疼得她本能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瞥见程岐手里的淡青色药膏,道:“我自己来就可以。”
男人不为所动,转瞬便把药膏弄在了手上,俨然是要亲力亲为给她上药的意思。
桑虞不由得急了,抬高声量又重复了一遍,“......我自己来!”
“自己来?”程岐眉梢微挑,冷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能透视,给自己背后上药?”
“还是熟能生巧,能精准抹在伤口上,缩短时间,减少痛苦?”
他话说的隐晦,比起刚碰上时有些咄咄逼人的火药味,这会儿倒是能稍稍顾忌一二她的自尊心了。
桑虞嘴硬道:“我能。”
程岐闻言,忽地抬眸望了过来。
男子的瞳孔如黑曜石一般明亮,目光锐利深邃,直直看入她心底深处。
见她还在逞强,干脆也不再试图说服,半晌,憋了句,“那你还真是本事通天。”
对方话里暗戳戳的阴阳怪气刺得桑虞一愣。
但......人在屋檐下,她还是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先低头。
正打好腹稿准备开口,谁料程岐冷不丁儿又突然转了态度,“这药膏珍贵非常,效用也是极好的。”
“所以也就只有这么点儿了。”他把空了大半的瓶子给桑虞看,像是在商量,“刚刚情况危急,你这伤口弄成这样......还是我来涂吧。”
男人的语气一会儿好一会儿坏,桑虞虽与他相识多年,可如今少年早已长成青年,远远不是她仅凭一个动作或是表情就能猜出其中心思的人了。
她只隐约觉得,比起之前,今日的程岐,话格外得多。
再者......她也还没到如此不识好歹的地步,沉默几息,便也见好就收,“那......麻烦你了。”
话刚说完,后背处骤然被一只大手所覆,伴着男人微哑的声线,“可能会有些疼,忍着些。”
顿了下,又道:“实在忍不住,就咬我。”
他话语简洁,不过寥寥几个字,却打得桑虞一个激灵。
什么叫......咬他?
没等她多想,侧边倏地伸过来一只手,停滞在半空中,似乎是那句“咬他”的清晰说明。
对方手指修长,骨节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