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李净抓住窦唯一的衣袖,看着他。
李净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任由窦唯一松开她的手,余光中只剩他毅然决然的背影,孤清又决绝。
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发现柳砚还握着她的手腕,而后,对上了后者的目光。
城墙下,城门开,窦唯一步履从容,走出城门的那一刻,城门再次关上。铁笼中的百姓纷纷看向他,眼中含着泪,小声抽泣,一脸期颐,渴望他们的大人救他们于水火。
赫达尔兹两手敞开,让出道来,示意窦唯一开始。底下的蛮军发出嗤笑,密不透风,津津有味看着好戏。
有谁受得了此番屈辱?经此一遭,幽州人,乃至中原人将颜面扫地,他们的头颅任由他们践踏踩碎,回去之后,族中将普天同庆,一雪前耻,好不痛快!
“要我磕头可以,先放了他们。”窦唯一说道。
此言一出,蛮军的狂笑起来,笑这个中原人的愚昧无知。闷哼声传来,刀风凌然,刀尖上的血液愈红,如贪婪的困兽垂涎三尺,一滴一滴流下。
又死了三人。
窦唯一身影微颤,他巍峨高大的身影终于倒下,俯身跪在赫达尔兹,跪在整个蛮军面前。
赫达尔兹大笑,他心情甚是愉悦,翻身下了马背,迈开腿,叉腰等着窦唯一爬过来。
城墙上,李净不见踪影,其余的人目睹着,一城知州如今正在佝偻着身躯,毫无尊严地一步步爬向敌军首领的胯前,远远望去,像是俯首称臣。
无人不气愤,无人不痛恨,若是忍,岂不辜负千万将士浴血换来的寸土,安宁,为苟且偷生,向外侵的敌人低头,毫无血性,岂不妄为做人一回?
因此,万不能忍。
嗖——
箭矢势不可挡,划过长风,与空气撕扯爆发出凌厉的箭鸣声,疾速飞驰,箭影一落,在窦唯一抵达他脚尖的一刻,尖锐的羽箭利落射入赫达尔兹左心的位置。
窦唯一趁机起身,掏出袖中短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赫达尔兹腹中刺去,护甲强硬,刀刃只没入一毫,赫达尔兹猛一踹,窦唯一向后飞扑出去。
赫达尔兹垂眼看着自己胸前的箭矢,眼底阴沉可怖,向城墙上手握强弓的年轻男子望去,男子面冠如玉,持弓而发,他的神情与气势,让赫达尔兹感到熟悉,与记忆中的一人很是相近。
定安候。
紧接着,五箭齐发,纷纷驰向看守马车的五人处。箭气风驰电掣,一泻千里。
赫达尔兹寻势而看,忽然,城门骤开,两队护城军气势如虹,如雷电之疾袭来。他一时不知该看向两边,连连示意蛮军冲上前去厮杀,等他反应过来,看向马车那边,五人接连到地。
箭无虚发,全中。
赫达尔兹勃然大怒,再次看向柳砚,男子神情淡漠,居高临下睨着他,眼尾上挑,眸中不加修饰的暗讽与冷冽。
他冷笑道:“你的箭术很好,不过可惜了,我的心脏在右边。”
柳砚不语,一手秉弓,指尖绕箭,向赫达尔兹右胸□□去。
弯刀凌空,一瞬间箭矢方向被击偏,撞上刀刃一击,飞驰出去,赫达尔兹低头,刀刃赫然出现一个小缺口,那枚箭,竟将他的刀差一点击穿。
他眼底恨意沸腾,咬牙切齿道:“既然要比箭术,我奉陪到底。”话落,蛮军摆起盾阵,刹那,数不胜数的羽箭如雨点密匝匝朝幽州城袭来。
李净事先随守城军的陈副将一同安排两队人马前去解救窦唯一和百姓,此时她正在城门内候着,她一介文官,不会武功,只好观察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箭雨太密,城外的护城军似乎抵挡不住,马车的百姓已经被送进来,而几个护城军护在窦唯一周围,正护送他过来。
扑通——
因城门为关,箭矢连带着射进来,射死了两个刚加入护城军的百姓,他们倒在李净脚跟前,死不瞑目,李净一惊,这时,在城中心那群新护城军纷纷拥来,似乎去支援城门外的士兵,将窦唯一护送回来。
李净身子一侧,想给他们让路。
“快!快!快!”他们一脸焦急,连带动着李净一上一下的心。
“快关城门!”他们歇斯底里喊道。
李净以为自己听错了,站在原地,直到清晰无比的声音再次准确无疑的传来。
“关城门!快关城门!”
李净冲上前,揪着带头的那人领子,吼道:“为何关城门?大人还在外面呢!”
那人反手一猛推,李净一个踉跄背朝于地,就要摔倒在地,有人忽然拉了她一把,稳住她的身体。柳砚护在她的身后,将她与人群隔开。
“蛮族三万大军,我们不过五千,无疑是以卵击石,今日要是不想死在这儿,就关了城门!”
他们像发了疯似的冲过去,用毕生的力气推着城门。
李净不罢休,嘶哑着嗓子:“不能关!大人还在外面!你们不是誓死效忠他吗?为何出尔反尔!他是为了你们出去的,你们不能这样对他!”
“你们要违抗命令吗?本官说不能关就不能关!”
城门即将合上,缝隙间,箭矢密密麻麻,窦唯一腿上,肩背上皆插着箭,他身边的护城军一个接一个倒下,此时只剩他孑然一人。
窦唯一身后的箭矢始终不断。
李净快要急哭了,嗓子喊破了,但是他们依旧似乎听不见:“他就快要到了,等等他!求你们等等他!”
缝隙越来越小,尖锐的箭刃疾驰贯入窦唯一心口,他步伐踉跄,上身终是支撑不住,跪下地来。
李净想要冲出去,却被柳砚死死拉着。
“不……”她嗓子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声一遍又一遍喊着窦唯一的名字。
只剩几步,只剩几步,他明明可以进来。
箭矢刺穿心口,窦唯一再无力气,他对城门内哭喊的人无声一笑,似乎是安慰。
而后,他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