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恭喜啊俊娃儿,终于懂事了!你也是要结婚的人了!”
先开口说话的是一个骨瘦如柴的老汉,他皮肤黝黑,没什么头发。一对浑浊的鼠眼泛着莫名的精光,正一边笑一边加快脚步朝他们走来。
在他身后跟着一名面黄肌瘦的妇女,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
只是当那老汉一个人吭哧吭哧走在前头,丢下女人和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越走越远时,她原本呆滞的眼中好像闪过了一丝什么。而后又默默地弯下身,熟练地将较小的女孩抱在怀中,再牵着大一点的男孩步态蹒跚地朝他们挪来。
而这一切,已经遥遥领先走在前面的老汉好像一无所知,又或是习以为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看过她们一眼。
明明是道喜的语气,可林晓运看着老汉那张笑起来满是褶皱的黑脸,只觉得恶心。他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兴高采烈和得意实在是过于浓烈,不仅让她感觉不到半分喜气,反而让她觉得阴森可怖,浑身难受。
与其说他是在替伍俊开心,不如说更像是欣慰。
是那种觉得孩子终于“长大”了,不假清高了,再与众不同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要变成像自己一样“成熟懂事”的大男人,走上与自己一样的道路那种欣慰,还夹杂着一种自己所在的群体又壮大了一分的自豪。
这样的感知让林晓运下意识地想要回避,可她才迈开脚步,就听到那老汉紧接着的一句:
“哟~这就是你家娃儿未来的妈吧...长得可真爽!比我家那个强多了!你小子真有福气咧!”
卑鄙的语态,粗俗的用词,明目张胆,毫不避讳。
林晓运直犯恶心,身边的拳头一下就攥紧了,猛地向老汉射去一个犀利的眼刀,厌恶之意尽显。
伍俊却适时挡在了林晓运面前,为她遮住了那人不堪的视线。
“你来干啥?”伍俊瞥一眼老汉,语气有些冲。
“这话说的,大家伙都能来给你道喜,俺怎么就不能来了?”
说着,老汉还歪了歪头,试图多瞧几眼伍俊身后的林晓运,却始终被伍俊挡了个严严实实。
于是,他只好半不甘心半尴尬地回过头去催促身后的女人:
“啧,真是麻烦死了,瘸了吗你!走那么慢?真没用!”
女人还是呆呆的没什么表情,慢吞吞的脚步却加快了几分。
“冰天雪地的你催张婶儿作甚,孩子没你的份?”伍俊看不过去,又不好直接上前去扶,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只好默默出声呛了老汉一句。
老汉却嗤笑一声,像是在嘲笑伍俊多事:“你心疼她作甚?她疯疯癫癫的,都不是正常人了,心疼她她也听不懂啊,没用的东西。”
“你!”林晓运气得发抖,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只是还没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就被伍俊悄悄用手制止了。
他不想让她和这个人说话。
“没什么好恭喜的,你先回......”
伍俊话还在嘴边,老汉已经率先越过了他们,走进了屋里......
伍俊:“......”
“他是谁?”林晓运皱眉看着那人佝偻的背影,问伍俊。
伍俊撇了撇嘴:“二刘子,不算熟的邻居,就隔着两个屋儿。”
林晓运点点头,心里忍不住吐槽:二刘子,倒真是人如其名。
见二刘子不请自来,伍大爷和伍大妈先是神态一僵,却也只好礼貌性地跟他寒暄起来。
而直到现在,一拖二的女人才堪堪挪到屋前,眼神有意无意地一直在林晓运身上转悠。见林晓运也在观察她,眼神又悄悄退缩了回去,也跟着进了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在女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悲哀和同情,不过只有一瞬间,再看又只剩下一片麻木了。
见林晓运一直盯着女人,伍俊便开口向她解释:“她是二刘子的……我们都叫她张婶儿。”
听出伍俊的欲言又止,林晓运没有纠结,而是换了个问题:“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
伍俊摇了摇头,语气像是有些惋惜:“刚来的时候还不是,还知道自己姓张。”
林晓运眼里浮现了然,身边的拳头又紧了紧。
“进去吧。”
两人进屋后,伍大爷按照村里所谓的习俗:有客上门时,外来媳不得与他们同屋交谈。二话不说就把女人和林晓运赶进了房里,只剩他们几人在外攀谈。
伍俊虽不认同这所谓的狗屁习俗,但也实在不想让林晓运和二刘子正面对上,于是只好给她使了个抱歉的眼色,将她和张婶儿送进了里屋。
听着外面夹杂着调侃和得意的高谈阔论,大部分还带着村里的口音,林晓运听不太懂,只好默默地观察起与她对坐却始终沉默着的女人。
她看上去像是四十多岁的样子,脸上黑黢黢的,皮肤干裂发红。头发好像才剪过,右侧还明显秃了一块,不过已经结痂了。
冰天雪地的,她身上却连一件像样的棉衣都没有,只是随意地搭着几块一看就是拼接起来的碎布。双手就这么揣着,即使是在静坐状态,身子也仍是一抖一抖的,像是养成了某种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