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解不开。”
“什么?”
“我解不开。”
苍宁皱眉,问道::“晏长书,你是不是……有点讨厌我?”
不知道为什么,分明说得好好的,晏长书忽然就生气了。
苍宁觉得他这一世真有点阴晴不定。
晏长书星眸半敛,抄手靠在柜边,慢慢嗯了一声。
“没错。苍宁。你说得从来都没错。”
但念安说得也没错,晏长书好像讨厌她,又好像不讨厌她,每每早起的时候,她身子都会酸软,晏长书会特地吩咐念安给她准备一碗不知什么药材煮的补品,说是她身子虚。
她没怀疑过晏长书要害她,给什么喝什么。
今日,晏长书亲自端过来,还送来一叠苹果片。苹果切成小兔子的形状,特别可爱,苍宁一口一个,吃得两腮一鼓一鼓的。吃完之后,他又剥了橘子,亲手喂到她嘴里。
早上他的心情似乎会格外好。
可要去柳家,他还是不愿意带她去。
苍宁有怨念。
他不愿和她说话,去柳娘子家,倒是勤快!
苍宁把橘子一个个咬死,恨恨的。等晏长书拾掇好出了门,苍宁咬着唇想跟上去,被拒绝,只得转身变回了小鸟团子,飞到他肩膀上。
小鸟团子是苍宁原身等比例缩小来的模样,在医铺吃吃喝喝这些天,被养得水光滑亮,尾羽也长好了。
晏长书伸出食指戳戳小鸟团子的下巴,苍宁便歪着头,等他伺候。从下巴摸到小脑袋,再摸到翅膀下。
苍宁感觉身体里的热度又在回应他,便轻轻啄了他一口,示意他停下,他及时收手,目光柔下来,轻声道:“羽毛长好了,很漂亮。”
他对鸟儿倒是温柔。苍宁一边想,一边挺起小鸟胸脯。
他们从河边经过时,她还要跳到河岸上,东瞅一下,西瞅一下,盯着水里的小鸟团子,歪头,整理,又瞅一下。
叽叽嘤啾!
太好看了!
倒影很清晰,她的羽毛果然根根柔顺又漂亮。
小鸟团子骄傲地飞回晏长书的肩膀上,满身乱跳,扑腾翅膀,紧贴在他脖颈旁边梳理羽毛。
直到去到柳家,苍宁才安安静静不再动了。
看见柳家的门面,她这才明白念安说的是什么意思。
柳府的确是大户人家,屋宇飞檐翘角,庭院深深,怪石嶙峋,竹林青瓦。宅院里多的是穿着精贵的下人,他们都很熟悉晏长书,恭恭敬敬行礼,将她带到柳娘子所在的地方。据闻,现在是柳娘子当家。
柳娘子站在院里迎他。她今日穿得绛紫色襦裙,头上簪花,一条披帛勾勒出曼妙的身姿,整个人看上去干练又大方,只是眉目带忧,有些愁意。
“晏郎今日带了小家伙来?”
柳娘子见小鸟团子可爱,想要碰一碰,苍宁反应激烈,不让她碰自己刚梳好的羽毛,跳到晏长书发冠上。
晏长书将她拿下来,柔声道:“柳家郎君还病着,你且安静些。”
什么病着啊,不是好了嘛!
但看在晏长书这么温柔的份上,她可以勉强安静会儿。
苍宁站在他肩上,柳娘子惊讶道:“这鸟儿真有灵性,能听懂晏郎的话。”
“柳郎今日如何?”
“唉。不成。晏郎随我来吧。”
苍宁数不清经过了几道门,柳娘子屏退了所有下人,单她和晏长书两人走进了封锁的院落中。
僻静的院落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位身着锦衣的郎君扒在树上,大声喊叫。他时而激动,时而沮丧,眼中发出异光,他一只在找狐狸,说是有狐狸变做了绝色美女,他一定要找到。
他开始挖洞,手指上全是泥,又挥舞剑,仿佛在与敌军厮杀。
他完全无视了柳娘子和晏长书,像是疯掉了。
“他状况时好时坏。”柳娘子道,“前几日清醒了些,还说要念书,去科考,这几日又疯疯癫癫。我想请晏郎再开几副药,剂量重些。”
“他扛不住。”
“让他先睡下。”说着说着,柳娘子又流下泪,“他几日没睡了,一直这样,我请了道士来,道士竟说他没中邪,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苍宁眯眸细瞧,柳郎君确实是没中邪,也不受小鬼侵扰,而像是精神错乱。
柳娘子哭道:“晏郎……拜托了。”
苍宁歪着头,看晏长书。她余光瞥见屋宇内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一闪而过,但没看清楚。
晏长书给开了两副药,柳娘子亲自去拿,一路上,柳娘子似乎想要开心些,便说起她与晏长书儿时的回忆,越说苍宁越觉得心沉沉的,不爽极了。
什么白日里在学堂念书,又是关关雎鸠,君子淑女的,又是如圭如璋,又是与子同袍的。
什么夜里去钓鱼,结果掉进荷塘的。
回到医铺,柳娘子问道:“那位苍宁娘子呢?”
小鸟团子不过打了个转身,就从晏长书屋里走出来,明艳道:“在这儿呢。”
念安吓了一跳,晏长书转身去拿药,趁着没人,苍宁直接问道:“柳娘子欢喜晏郎?”
柳娘子定了定神,大方道:“是。苍宁娘子恐怕不知晓,我们柳家曾与晏家差点结缘。”
“哦。”
“苍宁娘子也欢喜晏郎么?”
“没有啊。”
苍宁抿唇,又说了一遍:“没有的事。他挺讨厌我的,我也不欢喜他。”
便在此时,晏长书从拐角处冷着脸转出来,苍宁张了张唇,见他对柳娘子扬起笑颜,暗道他应当是没听见。
可直到送走柳娘子,他都没有看她一眼。
“晏长书。”
她唤他。
“晏长书——”
她拉长的嗓音唤他。
他终于停下来,眼神如同冬月推冰,刺了她一下。
“不是唤我哥哥?”
“哥哥。”
她轻轻喊他:“你看看我,怎么治呢?”
怎么治呢?
晏长书也想知晓。
他应该也是病了,病得不清楚,违背了所有理智,才会在她缠上来的时候,推不开她。
怎么治呢?
白天是好哥哥,夜里是情哥哥。
她被媚/药弄昏了头,凑上来吻他,舌软而香,莹润的身躯散发着膏霜的香气。
他从来都是强忍着,只是任她用手。
但在暧昧的昏暗中,他却很喜欢听,白日里他讨厌的那声称呼。
他会逼她在饱食前,用柔媚婉转的声线,低哑地唤他。
哥哥。
晏哥哥。
晏郎,晏郎……啊呀……
牡丹乍破,春露潺潺。
她雪白的脚背绷着,在他脖颈上留下一个咬痕:“晏郎爱我呀……”
他虽不能纾解,但病态地觉得满足。
只消这一刻,他便觉得她是他的。
三更后,他出了一身的汗,先给她弄干净了,让她睡去,带着她的香气,坐在柜前读医书。
竟一字不能看。
念安夜里起来如厕,揉着眼睛问道:“晏大夫,你在解什么病理?”
“没什么。”他笑了笑。
解不出来。
他头一次,解不出来,也不想解出来。
他知晓自己又陷入了卑鄙的漩涡里。
行医之人,无药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