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江城惠第一次见林清尧,是在她住的那条街道拐角处的理发店里。
她的小侄女暑假来这里玩,即将返校,学校要求初中生要剪齐耳短发,她本想随便找家店铺弄弄,侄女却赖着非要来这家店剪。
“剪掉这么秀丽的长发是一件多么让人心痛的事情啊,但是如果是帅哥剪的话,那么我的头发,在死之前被美男子摸过也会死而无憾了,如此,我也是心满意足的……”,侄女如同歌剧般演出,非常做作。
忍无可忍,江城惠给了小侄女一个爆栗,然后认命地把她带来了这间“花美男”理发店。
等待的过程势必甚是无聊,安顿好小侄女后,江城惠站在店里的书架前,思考待会用哪本杂志来打发时间。
正当她打量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您好!请问您想做什么发型呢?”
那声音实在很近,江城惠没办法当作没听到,只好转过身去。
甫一照面,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清朗白皙的面孔,是个看起来就很年轻的发型师,统一的制服也不妨碍他优越身材的显露。
江城惠愣了一下,都不好意思用自己一贯的“冷眼瞪”式说话,抿了抿唇,她把视线平移到他胸口的位置。
“不好意思我没有要做发型。我的侄女已经在里面了,我等她出来就可以”
江城惠觉得自己这话已经说得够明显了,却不想年轻的发型师仍想游说。
“我看顾客您的发质很好,但好像没有时间打理,我们店有免费的精油护发活动--真的是免费活动,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如果能让您安心的话,您可以就当是借您的头发给我一次锻炼的机会,同样也是给您的秀发一次焕发光彩的机会,请问我可以为您做一次精油护发吗?”
对面的人说的恳切,饶是再铁石心肠的人都要融化了。
但江城惠不一样,她是个没有心的人。
她的视线左移,沉默了很久,很是艰难地找了一个烂透了的借口。
“额,我突然想起还有东西忘记买了,我待会再来接我侄女吧,抱歉”,江城惠说着,不顾年轻人有些讶异惶恐的表请,极其尴尬地出了门。
出了门左拐,她就发了个消息让侄女自己回来,而她去给她买点车上吃的零食。
毕竟,对于如何与人接触这个课题来说,她好像永远都没有毕业的时候。
像是遭难一般,江城惠在靠在墙上缓了会,再吐了口气,然后才脚步沉重地去向附近的超市,买好刚刚“逃离”的借口。
2
回到住处后,江城惠呈“大”字状躺在地毯上。
她感到有些烦,但又还好。
无所事事地想了一阵,江城惠看向时钟,她估摸着小侄女的头发应该剪完了。
可那里离家也不远,小孩到现在还没回来,莫名的,她便又有些焦虑了。
正想着要不要去接小侄女的时候,钥匙扭动门锁的声音响了。
江城惠爬了起来,不由地碎念走向玄关。
“哎呀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呀?我都想要不要下去找你了。对了,你的票是等下十一点五十......”
门彻底打开的一瞬间,江城惠像只被捏住嗓子的鸭子,头脑一下发懵地站在那里,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无他,只因小侄女的身后,站着刚刚那个向她诚挚推荐精油护法的年轻发型师。
天哪!他怎么会在这?
回过神来的江城惠不知该说什么,动了动唇却还是缄默。
小侄女倒是一脸开心,“姑姑,我刚刚自己要回来的,可这位哥哥说你买完东西就会回来接我,我给他看了你的消息,但哥哥说还是不放心我一个人走,就送我回来了”
年轻发型师也笑着微微向她欠身,“很抱歉我的自作主张,我只是担心孩子太小,又怕您没接到孩子担心......总之,打扰了,那么我现在告辞了”
江城惠的内心一下就被罪恶感充斥了,且她的修养也不允许让这个人就这样离开。
“那个”,她追到门口,颇有些结结巴巴,“多谢......你要不要进来喝杯茶呢......”
江城惠的本意是想弥补一番的,但话一出口,一想起邀请一个陌生人进自己家门,她蓦地又浑身难受起来,整个自己又不伦不类地拘束。
索性,年轻发型师并没有在意,只是仍扬起一个帅气的笑容,“多谢邀请。但我想,下次江小姐能给我一个机会就好了”
那笑容太过夺目,江城惠只得败北,也挤出一个笑容。
不语其间。
3
送走小侄女后,理论上应该给年轻发型师“一次机会”的某人非常纠结。
去吧,她心里过意不去,不去吧,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最终,社恐至极的江城惠选择开辟新的道路——她换一条路出行,那这样就不方便给他这个机会了。
原本这也没什么,她也实在过上几天好日子的。
但那天实在不凑巧。
回程的路上,江城惠腹部剧痛——这种胃折磨是以往有过的,所以她很清楚,只要尽早回去躺下,再挨一两个小时就会自然缓解。
她想赶紧回去,下意识又走了老路。
却不料江城惠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还没走到一半,她就怎么都走不动了,最后只好坐在路边的公共休息椅上,低头装作休息。
心里莫名闪过一丝忧虑,果真,不多时,身旁坐了一名年轻男人--是上次的那个发型师。
他坐在一旁,不远不近,侧身焦急询问她的状况。
“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对于好人的善举,江城惠一向珍惜,即使她并不需要。
“不用。谢谢”
她甚至连脑袋也抬不起来,短短两句话已耗费了极大的力气。
年轻男人低下头来看,江城惠躲了开来,眼泪不慎掉了出来。
“你到底怎么了?”,年轻男人急地凑了更近。
“我只是肚子痛......”
“那怎么能忍呢?我送你去医院吧”
江城惠强忍着脾气,“不用,我去过医院了,只要坐一下就好……抱歉,我现在不想说话”
年轻男人于是没再开口,只在一旁沉默地坐着。
那沉默很是漫长,直到江城惠忍不住身体蜷缩的时候,他终是忍不住动了。
“我送你回去休息吧”,年轻男人抱起了她,“这里也太晒了”
他说着,脚步不停,就往上次送小女孩回家的方向跑去。
那小心模样,像抱着一颗珍宝。
4
躺在床上的江城惠眉头紧皱,眼泪直掉。
但好在躺在床上的蜷缩极大缓解了她的痛苦,情况还好。
过了不知多久,疼痛消散。
江城惠掀开蒙着头的被子,正待下床,她一下就注意到了沙发的男人--没办法,她的住处是透视结构,什么都一目了然。
“你怎么在这......”,江城惠有些莫名。
这年头打工者都这么随意能请到假的嘛?待了快一天了都,要是这样,她这胃病的由来就得就显得搞笑至极了。
“我和店里说了一下,没有我也没关系的”,年轻男人站起来温和地笑着,“你要吃些什么吗?我煮了点粥你先垫垫,我再去买”
江城惠愣了一下,思绪闪过很多,但又瞬间拿定主意,温和起来。
“不用买什么,我喝粥就可以,多谢。这样吧,我转你五百,就当今天的误工费了——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心里过意不去的,毕竟我们非亲非故”
预想之中,年轻男人应该生气、震惊,或者别的什么,但他只睁着大眼睛听完,然后拒绝。
“我不需要的”,他非常稳定,像是什么都接受的样子。
江城惠也在衡量,但最终还是笑了一下,“好吧,那多谢你的帮忙了,我现在没什么事,就不用麻烦你在这了”
出乎意料地,年轻男人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很乖巧地告辞了,一点也没有扭捏拖沓也无,搞得江城惠有些茫然——这就好像一个人费尽心思准备出柜,还做好了与全世界抗争的决心,结果话一出,所有人都献上了祝福……的那般荒缪。
不过,基于这本就是她想要的结果,所以她没多说什么,只微微欠了欠身,以示告别。
5
事情本来到这就应该完结,但没过多久,江城惠就在她绕路回家的那个必经的公园转角,再一次见到那个年轻男人。
避无可避,江城惠拘谨地打了声招呼,“嗨”
她点点头,然后就要继续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