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你在天有灵,看见了吗。
隋月明拿着一沓画好的人物图沉默了很久。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反倒是庄芸,把憋在心里的话全一骨碌说出来后,终于有种卸掉包袱的轻松。
“大人,你是京城新来的官,或许......还没有被春光楼收买。”她眼神坚毅,“所以我想赌一把。”
庄芸是被困在蛛网中的蝴蝶,舍弃翅膀也才扳倒区区一个张良生,但如今她也想赌一赌,赌来自京城的这把刀能插进蜘蛛的心脏,将困在网上的所有人都救出来。
“檀香爱美,我便找了个春日里会开花的地方埋她,若大人能再见她,请帮我把这根金钗还给她吧,我有这句祝福就足够了。”
万里高空,她总有一天能来去自由。
隋月明接过簪子,深深烙印进掌心,像握住一把滚烫的烈焰,轻微的刺疼从掌心扩展到全身上下每一处器官。
“庄姑娘,你同我剖心掏肺,我也不会再有所隐瞒。”
她将庄芸拖了起来,整个人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刃,难掩锋芒:“我不仅是京城大理寺的官,还是差点被你娘卖进春光楼的货。”
当初她若走错一步,便会成为下一个檀香。
既然她活了下来,那就让一切在她这里画上一个句号。
“春光楼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隋月明言辞凿凿:“庄姑娘,我会带着檀香姑娘找到她真正的名字,尽我所能带她和她们,一起回家。”
回应她的,是庄芸深深的鞠躬。
隋月明收拾好画册炭笔和金钗:“现在牢房里最为安全,只能委屈庄姑娘再多呆几日,晚点我会派人送东西来。”
她起身朝着牢狱外走去,在关上铁门的瞬间却被叫住——
“大人!”
庄芸不知何时捡起了那只由隋月明亲手缝制,有些简陋粗糙的刺绣,她扬了扬手中之物,难得露出一点真诚的笑意:
“我的刺绣是黄嬷嬷教的,她手艺极好,几乎是无双城第一人。想来这个是大人织的,但也很可爱,若我孩子尚在人世,她肯定会喜欢......多谢大人。”
那双曾在隋月明看来如同狐狸一般摄人心魄的眼睛此刻闪烁着孩童般稚嫩纯粹的光。
“等我好消息。”
隋月明抬手用掌心擦了擦眼睛,别过脸,朝着地道那头有光渗出来的地方,她大步走去。
段宵和李春源一直到黄昏才从城主府出来,两人皆是一脸菜色。
甚至屁股还没挨着凳,李春源就伸手捞起桌上的茶壶对准嘴,小狗撒尿似的往嘴里灌凉茶:“小隋,你没去是对的!那孟仙雨真恨不得把家里每一寸都看一遍,连他宝贝儿子的茅坑都逼着我们——主要是我,去检查有没有害她儿子的东西。”
“幸好这夫人还不知道是庄芸杀了他儿子,只把矛头对准春光楼和自己府里人,若真要她知道了,嘿,得把咱大理寺和庄芸全拆了!”
他一想起刚才捏着鼻子用树枝扫茅坑就恶心。
“不行我真想吐,今晚不用叫我用晚膳了!想我堂堂一个……”李春源边大声嚷嚷着,边走远了。
徒留下段宵和隋月明对视一眼,一个觉得好气,一个觉得好笑。
“画一呢?”段宵换了新的茶壶,给隋月明斟上茶,“他没跟着你?”
“他去后房拿棉被棉衣了,牢房里冷,我怕庄姑娘冻着。”
“庄姑娘?”段宵挑眉道。
他看着隋月明一脸“你快问我”的表情,不知为何恶趣味丛生,舒展眉头啊了一声,说了句“行吧”,就转头抿起茶,仿佛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
“喂!”隋月明先沉不住气,“你都不好奇我和庄芸聊了什么!”
她才不管段宵好不好奇,吐豆子似的三两下把重点摘出来说给他听。
谁知段宵越听脸色越难看。
尤其是他听到檀香自查到自己是京城人时,手中的紫砂茶杯已经隐隐有了一道裂缝:“他们的手居然伸到京城去了。”
如果春光楼背后的保护伞真是京城位高权重的大官,那……
以春光楼如今的奢靡程度,这位藏在暗处的官爷,只怕最终目的应该是至高无上的那个位置了。
段宵面上发青,低声骂了句“该死的”。
“这消息压下去,谁都不要透露……如果真按庄芸所说,只怕无双城里多的是不干净的眼睛。今晚找个时机,咱们去把檀香的尸体挖出来,有些事得看清了才知道。”
“好!我去准备一下。”
隋月明猛地掉头,迎面撞上刚信誓旦旦说什么也不吃,但正从小厨房钻出来手里还握着俩大烧饼,一脸衰样的李春源。
“……啊这,我中午没吃饱,实在没忍住,刚才路过,唉你说这!”
他握住烧饼舞了两段,最后悻悻地不说话了,坦然承认自己真是饿了。
隋月明看着他的样子,不自觉和段宵清冷贵气的样子做对比,然后打了个寒颤。
“您吃,您放心吃,对了,稍晚些咱们得出去一趟。”
“?做啥。”
李春源鼓着腮帮子咬下一大口肉饼,说话含糊不清。
“去挖个姑娘的坟,接人家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