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房间空了出来,孟仙雨才缓缓开口:“我儿性子多情,在春光楼连着几日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刚开始我没太在意,但有一天下午我突然听见夫君和他手下的交谈。”
“……我只有那一个儿子!”
书房的门没有关严,隐隐露出一条小缝,男人的声音从门里传了出来,断断续续的,但听得出情绪异常激动。
孟仙雨端着小吊梨汤守在书房外,不确定该不该敲门,女人的第六感让她下意识遣走身边的丫鬟小厮,自己驻足留在原地。
投过小缝,她隐约看见夫君和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起争执。
男人身体紧绷,手留在腰后,那里别着一把割喉如砍菜的快刀。他声音中带着威胁:“谁叫他惹了不该惹的人!难道你想和楼主过不去?你要知道你今天的一切都是谁给的。”
“用不着你一遍遍提醒我!”城主面色难堪,手攥着桌上的铜制貔貅雕塑,直到掌心发疼,“我懂楼主的意思,但我儿不能成为牺牲品!这么多年你想要的姑娘我都尽力给了,为什么主意还要打到我儿身上!”
“怪就怪你儿不争气,欠我们楼主大笔钱不还,还非招惹上狼婆。要知道狼婆这些年上缴的姑娘数量可比你多得多。”
“他何时得罪了狼婆,要不您做东,我、我亲自接待狼婆,她要什么都成!我真的不能再把儿子赔进去了。”
蹭——
男人拔刀,一刀狠狠刺进桌子,用力之猛,刀柄还在轻微晃动,桌面上裂开一道触目惊心的纹路。
“你是不是忘了春光楼下线绝不能互相接触的规矩!我警告你,要想守着金库里最后那点东西活命就老实点,不然别说儿子,整个张家你都保不住。”
“……好。”男人静默片刻,最后颤抖着弯下腰,头几乎低到尘埃里,隐忍道:“我答应你。”
寒光不仅震慑住城主,还吓到了孟仙雨。
她手一抖,汤水撒出大半,滚烫的沸水淋在手背,瞬间烫红肿大片,她没忍住尖叫一声,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意识到坏事的孟仙雨瞬间整理好表情,抬手落在门上敲了敲,声音甜柔:“夫君,妾方才绊脚把汤撒在门口了,还剩小半碗,你还喝吗?”
“……进来吧。”
她抬脚走进去,动作舒缓松弛,似乎什么也没听到,甚至在看到整理佩刀的男人时还故作惊讶打了声招呼:“下人也真是的,不提前告诉妾请了客人,否则妾也不会只做这一碗了,不然公子留下用膳,妾叫小厨房再煮点。”
孟仙雨大着胆子和男人对视——刀疤横亘贯穿整张脸,双眼狭长,还是先天断眉,整个人带着肃杀之气,隐隐有血腥味道。
男人嗤笑着挥了挥手,意味深长回望她说了句不必,留下声“城主好好掂量”后转身离开了书房。
等他离开,孟仙雨收住猜忌,朝他同平常一样打趣:“春光楼里新出了个弹琵琶的姑娘,把你儿子勾得五迷三道,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肯回来陪咱俩吃顿饭。”
这一次,城主没陪她笑。他眼神闪躲,好片刻后才支支吾吾:“他都多大了,你少管他。一天天的,也没个正经事做!我看咱们不如再要个小的,省得你一双眼睛死盯着儿子不放。”
孟仙雨倒汤的手一顿,她垂眸敛下眼,神色晦暗,似在告诫:“夫君,妾只要这一个。”
无人应她。
只有呼吸越发粗重。
“……回去以后我叫来儿子身边伺候的人,才知道侍卫们早就被赶走了,我还偷偷去查了那群姑娘,却都说没再见过他。等我想调用府里的人去找他时候,各个都推三阻四!没办法才想的报官。”
可她前脚刚踏进大理寺的门,后脚府里就来了几个五大三粗的侍卫逼着她回家。
领头的还是常年跟在城主身边听差的赵管家。
赵管家当着她的面递出去三块金子:“大人,我家少爷不过是和夫人闹情绪,自个儿出走溜达一圈,不用麻烦各位。”然后满城的官都不帮她了。
等孟仙雨回去,城主指着她的鼻子哆哆嗦嗦好半天,最后泄气地一甩袖子:“你以为我不想找!你知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多危险。”
他长叹一口气:“夫人,我们都是砧板上的鱼,刀子这会儿悬在上面,做错一步全家都得死,你收敛点吧。况且上面交代了,儿子性命无忧,顶多吃点苦头,若真闹大了,那才是要了他的命!”
孟仙雨才暂时按下心慌,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坐在大堂外,盯着门口发呆,只等哪天儿子回来再亲亲热热告诉她“娘我饿了,想吃娘做的红烧肉。”
可惜现在她等不到了。
隋月明看着她一脸恍惚绝望的神情有些唏嘘。
张良生固然不算什么好人,但夫人拳拳爱子之心却做不得假,此刻若站在一个母亲的视角来看,的确太过残忍。
——儿子惨死,夫君竟然知情,甚至可能是帮凶。
“节哀顺变。”隋月明递出锦帕,让孟仙雨擦掉眼泪。
等她冷静下来,段宵神情肃穆:“夫人,关于春光楼,你知道些什么?”
孟仙雨脸色一变,很快按下慌张,恢复额蹙心痛的模样,强撑着理智回他:“我只知道夫君同那楼主走得近,若真是春光楼所为……我怕。”
她几秒内里所有变化被段宵敏锐地捕捉,但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把庄芸、驯狼女和春光楼的关系告诉孟仙雨,只说:“夫人不必担忧,此事交给我们来查。只是夫人能否带我们进城主府,或许里面藏着线索。”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