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她听见自己站在张良生的尸体前小声抱怨:“我说过害我伤心的人会被狼咬死,你为什么不信呢?”
唉,她伸手擦了擦眼角,可恨的张良生。
头顶像被针贯穿似的剧痛无比,她像被卸掉全身力气,痴痴地虚望着天,好半天后才慢悠悠开口:“对,我杀了他。”
“他打我,骂我,还把我赶去春光楼,让我成了无双城最大的笑话,我的人生都被他毁掉了,我不该杀他吗?”
庄芸松开手,被揉皱了的画纸飘然落地,她看着画中人,神色前所未有的怨:
“他这种人,死一万次都不够。”
“那檀香呢。”隋月明看着她的动作,问道,“她也被你杀了么,你把她的尸体藏在哪儿了?”
“……”
无言,长久沉默。
庄芸低着头,灵魂仿佛被抽离,她什么也不肯再说了。
“我们会查出来的。”隋月明蹲下捡起那张纸,抚平上面的褶皱,“庄芸,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
你藏不了太久。
“老大!”恰逢门被推开了,下属探出脑袋喜气洋洋道,“老大,查到张良生的信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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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生,城主家的长子,幼时在娘胎里过了病气,出生后身子骨弱,平日深居简出,少有情报。
这样关系网简单又享尽荣华富贵的男人,几个月后却孤零零地沉睡在阴冷的地下室一角。
如果不是新上任的段大人带着小弟们闯进驯狼女的老巢,把这具烂透的尸体从地下室里给挖了出来,估计再过段时间那里就只剩一堆白骨了。
不过现在这样和白骨化也没什么区别。
张良生残缺不全的身体和其余零碎的、不再完整的尸体拼凑在一起。
惨烈,血腥,诡异。
隋月明指了指张良生裂成两半的尸首:“他是和庄芸捆绑最深的人之一,从他下手可能会更顺,如果能进城主府查就好了。”
但无双城的城主神秘莫测,素日与大理寺也少有来往。
连段宵初到此地设下的洗尘宴,城主也只托堂亲送来两幅不值钱的字画,几乎把傲慢彰显的淋漓尽致。
“咱不敢明闯,要不晚上跑一趟?”李春源灵机一动。
“偷偷进去?带我一个。”
“好呀好呀~我给你筹备一套——嗷!”
李春源的脑袋被卷轴重重一敲,惨叫声一度九曲回肠:“我靠老大,你打我干嘛,有病啊!?”
“一天到晚就瞎嘚瑟吧你。”段宵无语,“把人带进沟里去了。”
他敲打完不着调的俩小孩,手一翻收卷轴,抵在自己的下巴上的。眼睛凝望着青瓦石上摊开的一片尸体,像在思考什么。
“……卷宗给我。”
段宵凭借记忆力往后翻了三页,指尖迅速掠过不重要的信息,很快停在一桩草草写完结语的案件上。
“一个月前,有个叫孟仙雨的女人来报过官,说家里有人失踪。”他指着人的名字递给隋月明,“但不足三日,这案子就被撤下了,我刚来此地和上一任交接工作时问过这个问题,他的回答很有趣。”
——“城主家的事太复杂了,咱们不该瞎操心。年轻人我劝你一句,别为了向上爬给自己乱找麻烦。”
老人的话响在耳边,但段宵此刻也不放在心上。城主府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得去闯一闯。
“姓隋的,你去写一封邀……算了,春源你来写。”
想起隋月明的狗爬字,段宵紧急撤回要交代的任务。
他伸手掀开白布抓住张良生的半边手,从上面撸下大拇指上起了裂纹的翡翠板戒,接着反手一刀,割下张良生衣袍上的精致布料。
带血丝的戒指和揉皱的锦衣被裹成团交给李春源:“告诉孟仙雨,关于他儿子,我们有线索了,如果想知道,晚上在外厅碰头。”
他神色晦涩不明:“来与不来,找与不找,都看她。”
……
滴答、滴答、滴答。
蜡油滴在银子锻成的托盘上,在冷空气里凝固成一小团。
从下午等到夜间,别说人影,大冬天连个鸟的影子都没瞧见。
坐在大厅椅子上盯着蜡烛燃烧的隋月明伸出手,偷偷按了按自己的尾椎骨。她有些坐不住了,在椅子上小幅度地晃来晃去。
“鬼鬼祟祟的,在干嘛?”
“啊!”
隋月明被吓了一大跳,差点魂魄离体。她下意识朝着吓唬自己的人用力刮了个白眼,结果翻到一半才想起面前的人是掌握她生死大权的阎王爷。
费劲把白眼收了回来,在段宵冷冰冰的眼神里她假装乏了,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老大,她来不来啊?”
“等。”段宵没有说别的废话。
他也在赌。
从第一根蜡烛熄灭等到第四根蜡烛被点燃,他们都没等到想来的人。
一直到蜡烛全部燃烧殆尽,段宵终于决定放弃。
“算了,回去休息,明天再——”
“噔噔。”
门开了,有人踏着夜色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