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人声音落下的瞬间,鼓声停了。
昏暗拥挤的巷子里,卫柠和新娘们僵持在原地。红色纱帕下的眼皮忽然抽动了一下,神经传递到大脑表层后,卫柠才突然意识到她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
鼓动的心跳声,珍珠间的摩擦声,裙摆下不知名生物厚重粘腻的闷响,全部在一瞬间消失了。
就像。
就像有人在卫柠背后捂住了她的耳朵。
卫柠眨眨眼,压下皮肉肌底里的不适感,注视着纱帕下裸露在她身前的绣花鞋一点点转过来,直到正对着她,站定了。此时,卫柠和她之间只有一个手臂的身体距离。
卫柠听不到鞋底和地面摩擦的声音,自然判断不了身后的其他人是否也和身前的女人一样在移动,转身。
五感里已经失去了听觉,卫柠能捕捉到的信息并不多,鼻尖上萦绕的气味并没有很大的变化,从一开始的印金尔身上口水被风干后的腥臭味,再到日积月累的灰尘味。这并没有给卫柠提供多少帮助。
而极其重要的触觉……
确实有个人站在卫柠身后捂住了她的耳朵。
耳尖上一片冰冷,汗毛应激地竖起,张开的毛孔可以辨别出形状,卫柠知道那是一双手,一双指节额外枯瘦的手。蜿蜒凸起的青筋完全失去了弹性,卫柠的耳朵被划破了。
幸运的是,创口并不大,只有一滴滴血珠冒出来,不足以引起注意。
“你,为什么不转过身?”
呼吸猛地停了一拍。
啊偶。
在卫柠耳朵上停留的指尖猛地往肉里扎进去,血液成股涌出来,顺着脖颈流进衣领里。
好凉,好黏,卫柠面无表情地想。
耳骨即将被刺穿前,站定在卫柠身前的绣花鞋动了,卫柠猛地被一股腐朽的味道包裹了,不是血肉腐烂的味道,和毛发,液体都联系不上。
“抓住她!”
声音在卫柠身后响起,她的腿膝一时间交替得更快了,只留给身后追逐的女人们一点能抓住她残影的错觉。
急速跃动和时间失帧被卫柠运用到了极致。在被切成一秒秒的时间连节里,卫柠持续使用着极度跃动。在这短短的几秒内,她已经打破了世界最强百米运动员的世界记录。
卫柠耳边再次出现了鼓声。
那是她胸腔内急速跳动的心脏从脊骨一路向上攀爬的声音,并不是驱雪鼓的声音。
可这正是问题所在。
在奔跑的过程中,卫柠的呼吸愈发粗重了,她不愿肯定自己的猜想,尽管那一向正确。她会因为过度的兴奋而失去对自己的控制,是的,卫柠变态的掌控欲的对象也包括她自己。
卫柠不能否认,这个猜想真的很大胆。
那双手还在她的耳朵,身体上。
不,不仅是那双干枯得像是浑身血液都被什么东西吸走的手。
事实上,卫柠的身后从未空下来过。
她的背上有个人。
在卫柠奔跑的过程中,她就在圈在卫柠的脖子上,低着长长细细的脖子注视着卫柠。
卫柠跑走之前,女人就趴在卫柠的背上了,长长的头发一缕缕垂下来,粗重得像是肥美硕大的铁线虫,无知无觉地落在卫柠后脖裸露出的肌肤上。
在触碰到温热的血肉的一瞬间,就开始了蠕动,扭动着长长黑黑的身体寻找那些圆润细小的毛孔,钻进去,吃干净里面的东西。
紧接着,本就肥润的铁线虫个头猛地翻了一倍,在骨骼一圈圈盘起身体,干瘪的皮肤就像是气球一样被猛地撑大了起来。
卫柠吃痛地抓住脊背上蠕动的线虫,一把扯下来,有的被扯得只剩下半截还在往更深处钻。
在手臂往身后探去的过程中,卫柠只抓到了黑色的线虫,那么,原本趴在她背上的人去哪里了?
从一开始就很奇怪,卫柠不可能发现不了有个人趴在自己背上,除非这个人轻得可怕,体重约等于零。
又不是纸。
只有纸才能紧紧贴在她的背上,不被察觉,就连触碰也很难真正发现它的存在。
卫柠无声笑了,是啊,又不是纸。
笑着笑着,卫柠眼中的冷意猛地沉下去,烈焰技能在零点零零一秒发动,她整个人猛地被火焰包裹起来,连带着那些蠕动个不停的黑色铁线虫。
还有贴在她背上的头顶红色纱帕的女人。
自然,还有卫柠自己,即便从火圈里离开的速度已经接近光速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烧伤了,裸露在空气里的皮肤已经被燎出了不少血泡。
血肉再生本能地驱动,蠕动生长的肉芽把毛孔里因为高温而萎缩的线虫都顶了出去。
卫柠喘着粗气和被突然出现的火焰惊吓到,愣在原地的女人们对视。
烈焰的攻击范围是直径一米。
卫柠不再跑了,她挺直起腰身,维持着脸上冰冷的表情。毕竟,身前的新娘们又不知道自己技能的攻击范围有多远。
“你以为有火,我们就不把你怎么样了吗?”
卫柠循着熟悉的声音望过去,是之前站在队列第一个的新娘,她声音中的恶意毫不掩饰,几乎恨不得卫柠马上死在她的面前。
这股恶意并不来源于卫柠在她眼里和刚刚死去的印金尔是一伙的,而是因为她们埋藏最深的秘密暴露了。
毫无遮掩的不安全感是足以让任何生物抓狂的。毕竟,无论是猎物还是猎手,基因里都天然地疯狂规避着名为裸露曝光的危险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