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与饱胀感会给人带来幸福的错觉，直到城堡高处的风呼啸而过，吹得她一个激灵，亚妮才长呼一口气，记起自己是谁，记起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夏佐·汀瑞克姿态放松地背靠石墙，侧头望着无垠草原，平静且从容。

他的头发长成了不少，原本利落的短发已经及肩，被他随意别在耳后。

“首先我需要了解的是，在你眼中，艾尔迪亚在世界其他民族中是怎样一种形象。”他强调，“不仅仅是‘恶魔’这么简单。”

亚妮皱了皱眉，当她绞尽脑汁都无法给出一个定义时，适才意识到自己的认知是多么浅薄。

“我不知道。”她干脆道。

夏佐笑笑，“那让我来打个比方吧。”

“你的手中有一枚炸弹，它的威力你很早就见识过。你不知道这枚炸弹是否定了时，此刻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等待和主动出击。”

“如果等待，就相当于你一厢情愿地相信炸弹不会爆炸，如同安眠在沉睡的火山口。如果主动出击，你就有机会会在炸弹爆炸之前摧毁它，获得绝对的安全。”

“肯定有人会觉得：我只要证明我不会爆炸不就行了吗？”

亚妮不自觉屏住呼吸，这正是他们这些战士以及生活在马莱的所有艾尔迪亚人在做的事。

“呵，”夏佐低笑一声，“对此，我只有一个评价。”

“——愚蠢。”

少年的语气听起来比起说嘲讽，倒不如说苦涩。

“一个人本身无罪，但他身藏宝玉，因而有罪。”

夏佐看向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无论你们如何证明自己的‘无害’，只要艾尔迪亚一天拥有巨人之力，罪孽就一天存在，对你们的仇恨和恐惧也会一直持续。你仔细想一想，换位思考，你会真正信任一个只要他想，就随时能杀死你的人吗？尤其在你明明可以彻底除掉他的情况下。”

夏佐无情指出：“‘战士’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马莱的目的是利用巨人之力取得国际战争的胜利，得到更多利益，同时给你们一个虚假的希望，既让你们中的大部分心甘情愿为他们卖命，又将少部分人的反抗歪曲为‘毁灭艾尔迪亚的行为’。”

他平静地评价道：“虽然单从结果来看，不得不说马莱的洗脑做得很成功。”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亚妮感到深深的悲哀，为自己，为同伴，为所有拼命的同胞。

说到底，还是因为弱小。自出生起就被关在狭小的收容区里，错把敌人的诱饵当成唯一的希望。

额头突然一痛，亚妮吃惊地看向夏佐收回的手，少年没有笑，他罕见的黑色瞳孔里有着责难，他说：“你是不是在想，如果始祖巨人更强大一些的话，自己就不会遭遇如今的苦难？”

“有什么问题吗？”亚妮皱眉反问，“马莱迟迟没有进攻就是因为他们恐惧帕拉迪岛，他们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承担得起惹怒始祖巨人的代价。”

“所以呢？”

夏佐冷“哼”一声，嘲讽道：“就算艾尔迪亚赢了战争又如何？有压迫就有反抗，没有哪个民族可以永远压迫其他民族。也许这次艾尔迪亚能赢，那下次呢？再下次呢？独霸的思想一日不消，战争就一日不会结束，最终的结果无外乎人类灭绝。”

“巨人之力，呵，居然真有人认为拥有这种力量就能高枕无忧。”

“亚妮，你在兵团这几年的训练是为了什么，难道你都忘了吗？”

夏佐眯起眼睛，“抗击巨人——调查兵团一直在做的事，而且仅仅凭着立体机动和人本身就做到了。需要我提醒你吗，墙外的国家拥有怎样的武器。何况我们知道的情况只有我们进入墙内前，科技的发展本身就有越来越快的趋势，你能推测出现在墙外的武器发展到什么样的高度了吗？”

“自古以来生物的演变就是精巧战胜野蛮，地球的主宰也有越来越小的趋势，可由人变成巨人逆了这个趋势。中域的一个看法是‘巨人是人类的倒退’，我深以为然。人自诩为万灵之长，以智慧和灵巧脱颖而出，什么时候竟又要靠单纯的力量这样野蛮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