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只是求一个真相,并不是试图毁灭我们的巨人。而被王欺骗的我们,何尝不是在寻找真相。我们和你们,有什么不一样吗?”昆特苦涩地微笑起来,“需要我做什么?”
他明白的,他都明白的。
为什么夏佐一边自揭身份,一边突然刻意不提墙内之王欺骗他们的真相,将自己摆在了他们完完全全的对立面。
最好的方法,分明是策反他们,让他们和他一起推翻墙内的王,找出真相。
夏佐不可能想不到的,但他没有选择这么做。
说什么自己是“评判者”,归根结底不过是那个他们熟悉的夏佐·汀瑞克罢了。
夏佐眯了眯眼睛,昆特竟然没注意到他特意提示的那句“恶魔的后裔”。
马莱不是试图毁灭艾尔迪亚的巨人,艾尔迪亚才是巨人本身。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他不敢想象这番话会给昆特、给利威尔、给调查兵团和全部墙内人造成多大的打击,带来多深的绝望。
夏佐心情复杂又难以言说,他决定将错就错,他不想昆特承受那份迷茫。
追寻自由之后,不顾一切寻找真相之后,却发现原来自己才是恶,身为艾尔迪亚人就是原罪的迷茫。
这太残忍了不是吗?
所以夏佐回答:“保守秘密,这样就足够了。”
昆特“嗯”了声,接着收回手,“说到底,你是因为快撑不住了,才孤注一掷地告诉我。赌我值得信任?这太冒险了。”
承受着日与俱增的压力,又与他们产生了感情,不暴露点什么强迫自己认清立场打醒自己,夏佐是走不下去的。
“但是我赌赢了,不是吗?”夏佐撇开眼。
他说谎了。
赌?不,不是的,他从来不赌。
评判者从来不赌。
也不可能拿国家的存亡来赌。
为什么选择昆特,更多的是谁也不能说的原因,这只能是他唯独能知道的秘密,夏佐会将这个秘密永远深埋在心底。
强迫自己清醒是真的,真心想放昆特一马也是真的。
选择地下街的原因其实没那么深思熟虑,好处是之后才逐渐意识到的。
反正都没关系,谎言他一个人来背,真相他一个人知道就足够了。
进入墙内之前他就有了觉悟。
昆特离开之后,夏佐脱下上衣,劲瘦的腰肢缠着一圈绷带,以及一把被绷带固定的匕首。
如果刚才昆特·维拉斯的回答不能令他满意的话——
夏佐随手一抛,仰面躺在床上,手臂遮住眼睛,匕首落地的声音久久回荡。
那个遗憾却必要的结局,他不愿想。
临行前一天晚上,首次参加壁外调查的新兵都既恐惧又兴奋。
他们已经与巨人经历过一次生死搏斗了,深知巨人的恐怖,也对巨人怀着强烈的恨意,这份恨意会成为他们挥刀的动力。
艾伦·耶格尔、三笠·阿克曼、康尼·斯普林格、让·基尔休坦、贝尔托特·胡佛、莱纳·布朗围坐在一起,面前的桌子上摆着莎夏·布劳斯偷来的风干肉和一壶白酒。
对着诱人的食物,一众新兵目如虎狼。
莱纳先开口了:“我觉得这样不好,还是把东西都还回去吧,莎夏。”
“喂,等一下!”康尼连忙道,“我们明天就要到墙外去了,一口肉都不能吃吗?”
“我也觉得不好。”艾伦说。
康尼惊,“艾伦!”
“咳,”艾伦咳嗽一声,“酒就算了,喝醉了可不行,肉的话……就留下吧。”
“好诶!!”莎夏笑得像个孩子,她抱起酒转身,“那我把酒放回去、去……”
艾伦注意到她声音不对,疑惑地看去:“莎夏?啊——兵长!”
其他人顿时僵住,扭头的动作僵硬到能听见机械声。
黑发长官表情暗沉,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灰蓝的眼眸充满杀意,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凌晨还在外面集会,全都想明天被巨人吃掉吗?!”
利威尔冷冷地盯着莎夏,少女的头发像炸毛的猫一样束起,将酒壶原地放下转身就躲到莱纳身后。
“啧。”利威尔面带嫌弃地单手拎起那壶酒,他凉凉道:“现在没时间管你们,处罚就留到返回后,明白了吗?”
其他人:“明白!”
“我说……利威尔兵长的意思,是不是默许我们吃这块肉了?”让试探着问。
艾伦赞同了他的想法,“惩罚留到返回后,就是让我们平安回来。”
“利威尔兵长其实……意外地温柔呢。”莎夏探出头,幽幽道。
温柔?艾伦想起格斗训练时,利威尔踩着他的头居高临下的危险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他确实见过利威尔温柔的样子。
午后微醺,碧空如洗,马匹自由地奔跑,韩吉分队长飞速地记录实验结果,他累瘫地躺倒在暖乎乎的草地,利威尔兵长坐在不远处,夏佐靠着他的肩睡着了。
那时候艾伦经常恍惚地想,所有人如此艰辛,浴血奋战,以命交换的未来,不就只是这样一个平凡的世界吗?
能与在意的人共处一片草地,一段时光,便已是莫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