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继续向前:“我早已身在其中,逃不掉的。”
天牢在宫中最东边,死在里边的人多了,须得日升之地才能镇住。
路途太远,父皇丝毫不提,陆大监是个周到人,私下差人给我安排了软轿。
可我不敢坐,硬生生徒步到了天牢。
我与父皇相交不多,天家父女大多如此,可我却知他阴狠禀性。他不提,或许就是要我去揣测,陆大监的安排无可无不可,他念我是天家人,我也要仰人鼻息。
皇帝心里不好受,给他办事的,明面上也要吃点苦头。
我站在天牢入口,里面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隔着厚重的铁墙也挡不住,恍如阿鼻地狱。
福荣将从陆大监那儿取来的通行给守门人看了,来了个方头方脑的狱首带路。
“公主,这地方不大干净,您跟着我走,小心脚下。”
他在前边带路,福荣扶着我的手都在颤抖,眼睛只盯着他的背影半点不敢移开。
浓重的血腥味层层叠叠,几乎像是腐烂的恶臭,一阵浓一阵淡地萦绕在鼻尖。
“轰!哇哈哈哈哈哈!”
两边不时有囚犯猛地从黑暗中冲出来,摇晃着铁栏龇牙咧嘴,吓得福荣直往我怀里钻。
“没事没事,不怕,他被关着呢。”我轻声安抚。
前面的狱首见状笑道:“小丫鬟还不如公主的胆子大呢。”
是啊,我死过一回,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看着那灰头土脸的囚犯,他狰狞的神色淡了下去,冷冷地与我对视。
“我们之中,谁又不是被关着的呢?”
“公主……”
我挽着她,“走吧。”
不知是不是越往里,被下狱的人身份就越尊贵,血腥味渐渐散去,取而代之地是某种枯草烧焦的味道。天牢里也分高低贵贱。
“到了,就是这儿,”狱首点上尽头的灯台,“我就在前面,公主有什么尽管吩咐。”
在我们来之前,这一片尽是黑暗。
借着烛光,我第一次看到在天牢中的皇后。
她双手枕在脑后倒在干草堆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看不清神情,但似乎比在外面更加怡然自得。
“皇后娘娘,我来看你了。”
她说话的方式也变了,不再是舒缓从容的雅音,带着些许江湖气。
“啧,都在这种地方了,就别叫我皇后了,多晦气。”
我与福荣面面相觑,任谁也没见过这“阵仗”。
“小十三,你知道天牢一般是关什么人的吗?”
她似乎很有兴致,话音里都带着雀跃。
“儿臣不知。”
“啧……天牢和地牢不同,天牢专门关的是皇亲国戚,还有皇亲国戚的旁支,这也是为什么天牢这么不干净也依旧在宫中,为的就是方便,还有震慑。”
“没有比这更能彰显皇家权柄的了。”
“你若是不服,就带你来天牢转一圈,保管你屁滚尿流地俯首称臣。”
“因此,进了天牢能好端端走出去的人,没有一个。”
我头一次听她说这么多话,不自觉也被她带着走,“那地牢呢?”
“地牢嘛,就是民间穷凶极恶之人待的地方了,天牢修不到天上,好歹也是在地上,但地牢就直接扎在地下,极少有人能重见天日。”她笑了一声,“别说严刑拷打了,就是把你关两天,你都得神志不清地求饶。”
这些事我还真不知道,若不是她说,我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我打了个寒颤,不敢细想,缓缓蹲下身,最后索性坐在地上。
“可是,三哥就被关进地牢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亦不出声,任思绪蔓延。
“从当初……他就该想好有这一天。”
她一如既往地不近人情,语气却近乎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