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二人,夜幕中对棋。
下了半天,棋局仍旧是你追我赶,难分难舍,梅雪时棋逢对手,下的酣畅淋漓,墨明烛也不甘落后,终于在紧锣密鼓地围攻中寻到一丝转机,推上一子,正落在巧处,眉眼一弯,“师尊,我成了!”
梅雪时好整以暇地等着他落子,长睫低垂,折竹一般枯瘦的手指拨弄棋子,一头雪发华白脆弱,在肩侧被风吹起几缕,透漏出一股慵懒温驯的味道。
“明烛,落子无悔,你可以再想想。”
墨明烛仔细看棋盘,一惊,“师尊,我一时疏忽,下错了位置!”
梅雪时很大度:“无妨,我让你一子。”
墨明烛便谨慎的把棋子换到了别的地方。
梅雪时再看棋局,唇角勾起来:“这一步棋不错。”
墨明烛有自知之明:“分明是师尊让着我。”
梅雪时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又下一子,顿时扭转局势,“这一子,你又待如何?”
墨明烛一怔,眼珠瞧着他的唇,喉间竟然干涩,捻着棋再下一子,只是将一枚黑子不论章法、不论局势的落在梅雪时的白子旁边。
却是一步险棋。
手指不经意间碰了碰那枚尚有余温的白子,留恋一瞬,摩挲了几下。
温润细腻,触之心中便是一痒。
局势再次紧张。
梅雪时却不以为意,低头再下一子,视线轮扫了一圈棋盘,终于一笑:“落子无悔,你下哪儿都是为师赢了。”
墨明烛这才瞧了一眼棋局,不错。
竟然是《棋谱残卷之六》的解局之法,这本书在法界梅雪时自己的藏书阁里,目前为止,他只教给过墨明烛。
也就是说,世事海海,梅雪时独独给他留了一线生机。
墨明烛垂了垂眸,嘴角不自觉地绷直了一条长线。
“落子无悔,徒儿记得了。”
一盘残局这么快就解开,梅雪时不言语,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石桌面。
他对面,墨明烛杵着下巴,垂眸打量棋盘,好似在回味。
梅雪时道:“好了,睡觉吧。”
吹熄灯烛,这一张床不算大,梅雪时翻身睡在床榻里面,墨明烛睡在外面,本来他要睡在地下,但是梅雪时大发慈悲,允许他上床一起睡。
墨明烛和衣躺下,背对着师尊,仿若他们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师尊平顺的呼吸声传来,墨明烛却被瑰丽的心魔梦境扰乱心绪。
修仙界危机四伏,他看得出,师尊是刀刃上那独行的鹤鸟。
他所求不多,只要师尊永远平安康健,每日闲散修炼,娇贵的养着身子,看着他温柔地唤自己明烛,纵容着他一切喜怒哀乐就足够了。
师尊只有一点点温柔,还全给了他,也就是这一点点温柔,足以蚀骨。
其余的心思,不敢惊扰神明,只有自己知晓。
墨明烛念及此处,一双狭长龙目长睫颤动。
墨明烛爱极了他浑身上下每一处,包括一根头发丝,便捞起一把他的头发,搁在唇边,低头落下一个吻,又一个吻。
终于,少年忍不住蜷曲身体,揪着领口,压抑着不知所措的喘.息。
…
暗夜中,突然火光乍起,照亮少年幽深的瞳孔颜色。
墨明烛猛地睁开双眸!
窗口蹲了个男子,一身暗红麒麟踏火纹的衣袍,手中拿着一张小纸人,抛在空中。
随后,闻鸷挑起长眉,望着龙崽子身后的小莲花。
梅雪时当真舍得这条命,区区一缕神魂,追杀他二百里,就差点要了闻鸷的命。
都病成这样了,还是这么半点不饶他?
闻鸷压下心头血,低声道:“小莲花对你确实不错,只可惜你天生是个魔物,就算你取得再高的成就,修仙界也无法认同你的出身,你叫墨忘是吧?”
墨明烛冷淡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要说什么尽管说。”
闻鸷:“那我便直说了。墨忘,想知道你的身世吗?你想知道为何你身上有一缕魔气吗?”
墨明烛眉头一皱,静静等待。
闻鸷:“你只能告诉你,你本应该是魔修,如果你想全部知道,就别和你师尊修习正道了,跟我走吧。”
墨明烛道:“我生是师尊的人,死是师尊的鬼,这缕魔气我自然会压制得住,你不必在我与师尊之间挑拨离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