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医生扭头去给手术器具消毒,主动断开了和我的对视。说不上对我的答案满不满意,他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大仓给过我糖。”我说,“我留了下来。”
大仓也曾对我好过。他给了我两颗糖,我吃掉了一颗,剩下那颗一直放在了贴身的内兜里。我原本是想要留给森医生的。
“当时他说,他给我糖是想让我给他祝福。”我想到了大仓当时的样子,“我把糖放了起来,大仓还说过我,糖吃得真快,不愧是小孩子。”
“祝福?”森医生感兴趣了,“什么祝福?”
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感受喉咙刀割般的疼痛:“他说,他要回家和未婚妻结婚。如果我给他祝福的话,他一定会顺利离开常暗岛。”
“唔,所以……”他若有所思。
“大仓是好人。”我总结道,“也许他只是,太害怕了。”
我艰难地从贴身衣兜里掏出了那颗糖。或许是糖的硬度够高,或许是它的体积足够小,总之——即使跟随着我上过战场,它也依旧保持了有棱有角的长方体样子。
只是包裹在糖块外面的油纸,沾染些许从我身上流出的鲜血,看起来有些脏。可它依旧是一颗带着浅浅体温的糖。
我像是献宝一般把那块糖放到掌心里,递到森医生的面前:“森医生。”
森医生伸手来捏这块糖。可是就在他即将接过去的时候,他的纤长手指都已经碰到我的掌心了。我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缩回了那只手。
他的手指纤长白皙有力,又因为之前碰触过水所以带着微微湿润和凉意。在触到我掌心的一瞬间,不仅是我的脏手,甚至是那块糖,都自惭形秽了。
“嗯?”森医生不解,他指着我已经握起来的拳头,“这块糖,不是风间君想要送给我的吗?”
说完他又好笑地摇摇头:“看来是我会错了意。”
他明明没有会错意。
我又闭上了眼睛,只要我看不见——我再次将手伸到了他的面前。他的指腹只是蜻蜓点水般的碰了一下我的掌心,紧接着那块糖就被他拿走了。随着糖纸被撕开的声音,我的手里又被他放了什么东西。
我好奇地睁开眼睛,就发现半颗糖已经静静地躺在我手心里了。森医生嘴巴微动,那另外半颗糖,被他含在了嘴里。
他将糖块一分为二,分给了我一半。
我把剩下的半颗糖放进了嘴里,还没等糖在口腔里爆炸出甜味,就听见森医生不经意般的说了一句话:“风间君,其实大仓君已经宣布死亡了,他的尸体就在战场上。”
我一愣。
连糖的甜味都没有品出来。
“就算有你为他抵挡了一次。可是在常暗岛这个战场上,他依旧没有那个运气活下来。”森医生叹了口气,“真是有几分遗憾呐。”
糖块融化成了粘稠的糖液,流进了我的喉咙里,又黏到了喉管壁上,让我本就干涩的嗓子更加不舒服了。我动了动嘴唇,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糖……”最终,我开了口。
“怎么了呢?”森医生也好脾气地接下了我的话题。
我张了张嘴,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才勉强找到了一句可以用作回答的话:“啊……吃起来好像有些苦味。”
“也许是放过期了吧。”森医生不以为意,“毕竟糖在战争中也是不可多得的重要物资呢。所以糖放到过期才舍得吃,也挺正常的。”
“也许是吧。”
那糊在我味蕾上的糖液,真的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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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一次住到了森医生的宿舍里。
我想,他也许已经对我交付些许信任了。虽然他这次依旧是让我躺到内室的手术台上,可是却并没有再绑住我了。
躺在手术台上等着身体自行修复的我可以很自由地伸展着自己的四肢,虽然那种动作对我身体的修复并没有什么益处。可我依旧会时不时抖一抖腿,用那种无意义的动作来彰显着自己在森医生心中地位的提升。
只是除此之外,森医生依旧很忙。
连带着爱丽丝,也经常不见人影。
我知道为什么——战争伤亡的人数太多,森医生便会忙碌起来。
他要给士兵们做一些大型手术,比如说截肢。除此之外他还要警惕在医疗卫生条件严重不足的情况之下,截肢以后有很大概率会伴随着的细菌感染而导致伤口恶化的问题。
就算是偶尔回到宿舍休息,也是一副十分疲惫的样子。他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再来关注我的情况,而我的身体也不允许我下床走动。虽然在同一方空间,但是我和森医生却达成了互不干扰的诡异平衡。
只有爱丽丝,会在回宿舍之后来和我说话。因为她还承担着替森医生照顾我的责任。
爱丽丝是森医生的异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