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先忍一时风平浪静吧！等你出阁了，姨娘就没有遗憾了。”柳珠弦用帕子拭着泪，无限心酸地道，“你要是去闹，她又有借口打你了。”

令仪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大闹厨房的场景，又蓦然明白武斗并非最明智的出路。每次她把阮家闹得鸡犬不宁，吴秋影都会使阴招让她吃个哑巴亏，不如智取还可脱身。

“吴秋影天天这么闲，只知道盯着我们，那我就给她找点事干。”令仪微微一笑，打定了主意。

令佳和令曜姐弟俩许久不见庶姐，都极为想念，相约来令仪的院子找她玩。令仪以前总是不胜其烦，这次却极为热情，和他们攀谈起来。

两个孩子毫无戒心，把正在准备科举的大哥阮令昭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知令仪，比如他每天闷在屋子里，吴氏不让他踏出房门半步；比如主母的丫鬟初珑恋慕阮令昭许久，每天都想为他红袖添香。

令仪一一记下，第二天，就从市面上搜罗来一本唐传奇，讲故事给两个孩子听。两人听得眼睛发亮，直赞有趣，令仪却轻叹：“只可惜大哥听不到，也不知他一个人在屋里闷着，会不会憋出病啊？”

阮令曜拍拍胸脯向她保证：“这有何难？我去讲给大哥哥听。”

过了两日，令曜自豪地回来报告：“我趁母亲不注意，偷偷溜进去给大哥哥讲故事听。大哥哥很喜欢我讲的故事，想再多听几个。”

令仪依言给他讲述了红拂女的故事，刻意略去了红拂与李靖相见后的部分重要情节。令曜回来传话的时候，表情十分困惑：“大哥哥有些地方没有听懂，姐姐可以把书借给大哥哥看一下吗？”

令仪面上露出为难之色：“可以，不过主母担心会影响大哥哥备考，所以一直不给大哥哥看闲书。万一她问起来，你们千万不要说书是姐姐的哦。”

令曜乖乖去问了阮令昭的打算，得到了他的答复：“妹妹为了给哥哥排遣苦闷想出这种办法，哥哥铭感于心。哥哥苦读圣贤书之余得此消遣，竟觉学问也大有进境，可见闲书亦有可观之处。哥哥决不会泄露半分给母亲，请妹妹放心。”

阮令昭得书之后，令仪还以对后面的故事感兴趣为由向令曜探听他阅读的进度。

“大哥哥说书中的大姐姐都很美丽，想讨个来做老婆。”

令仪窃笑不已，吩咐慧舟开始行动。

过了两日，慧舟来回话：“主母本来不愿让丫鬟们接近大少爷，说是怕带坏了他。前两日初珑报告主母说，撞见大少爷在书房里令书童暖床，举止暧昧不已，主母勃然大怒。初珑便去讨好主母，说愿意帮着看管大少爷，主母这才允她入书房给大少爷陪读。”

正巧这两日阮令昭读到缠绵悱恻的《离魂记》一则，讲述了张倩娘离魂与青梅竹马的恋人王宙私奔后生儿育女的故事。据初珑讲述，阮令昭读完这则故事口舌生津，晚上还做春梦。

慧舟见她双颊绯红，大有与大少爷相携入梦之意，连忙劝阻道：“夫人要是知道，有你好果子吃。你还指望大少爷娶你？怕是要即刻发卖了。”

少女怀春，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劝转心意的？某天晚上，蓄谋已久的风波终于闹将起来，令仪混在人群里看热闹，主母银牙快要咬碎，竟也无暇管她。

“我怕你有龙阳之好，派个丫鬟来照看你，你怎么连这等货色都不放过？等你中举，多少美人争着抢着对你投怀送抱，你就这般耐不住寂寞？还有这本□□，是从何处得来的？快说！”

阮令昭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抬起眼扫视众人，视线落在令仪身上，又迅速移开：“这是我自己搜来的。从前在书院，有同窗跟我提起过。”

吴秋影骂完儿子，又骂初珑：“我还道你是个忠心的，原来是想攀附少爷，恁的不知羞耻！来人，给我找个人牙子来卖了！”

阮令昭连忙护住初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你懂什么是真心相爱？想当初你老爹那么迷恋柳氏，娶进门不还是照样丢开手！相信娘吧，过一阵子你就腻了。”

阮令昭慌忙举手赌咒发誓：“她和我有了肌肤之亲，再不能嫁人了，母亲就把她留下给儿子做妾吧。儿子一定努力读书，考上科举！”

“有了这个女人，你就分心了。就像你老爹，娶了柳氏进门之后，整天不务正业，才耽搁了事业。再者，好人家的媳妇还没进门，看见妾室就先自怯了。她又不是有了身子，贱卖又能如何？”

经过吴秋影不厌其烦的劝说，阮令昭终于松了口。初珑被拖了下去，生死未卜。

此后的很长时间，吴秋影日日忧心儿子应举再出什么差错，有时还梦见初珑找她算账，食不知味，夜不安枕。为免旁人看笑话，她连早上的请安也都免了，令仪母女着实过了一阵子安闲自在的生活。

她每每想起，只觉最对不起的是尚且懵懂无知就被利用的令曜和令佳。阮令昭什么也没有失去，而初珑输给了恋人的懦弱，对于这两人，她只得承认自己铁石心肠，并无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