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黄沐卿一眼就瞧见了坐在椅子上小小一坨人儿,下巴搭在林老师的胳膊上,正津津有味听着故事。
“哎哟慧柔,咱一定得这样吗?我是指讲台底下那窝,希柠能在里面待四十分钟?我不信。”
黄沐卿洗干净手,逗弄余希柠,小家伙听故事听得正入神,不耐烦地躲了一下,脸抬都没抬。
“别带去教室了,我们帮你带就行。”
陈慧柔收拾好书本,过来准备抱余希柠:“你有作业要改,林冉待会也有课,我先试试,不然怎么知道以后行不行。来,希柠,跟妈妈去上课。”
在故事和妈妈之间,余希柠还是选择后者,立马张开俩小藕段似的手,哼哼唧唧。
陈慧柔在讲台底下放了很多新玩具,余希柠很快就适应了,偶尔发出点小动静但不多,一节课顺利结束,陈慧柔后背一阵汗。
因为是连堂,课间休息十分钟里陈慧柔就没离开教室,留在那给学生答疑,几个喜欢小孩子的班干部去逗余希柠玩,她乐得咯咯笑。
事情比预想中的要顺利,陈慧柔总算松了口气。
教室讲台底下成了余希柠成长过程中一个很特别的地方,不提什么学龄前儿童接受知识的启蒙,只提那段自由又有趣的神秘时光,仿佛只要躲进那里,她就可以想睡就睡,想玩什么玩具就玩什么玩具。
三岁后,余希柠上了幼儿园,调皮劲让老师们头疼不已。
上课爱说悄悄话,也不知道上哪学的晃椅子,整个人往后倒,椅子俩前腿不时离地,就这么晃着晃着一个不小心往后仰,双手背在身后来不及撤回,被椅背压住,疼得嗷嗷哭。
老师冲过去一看,心惊肉跳。手指头都肿了,食指指甲盖翻开,鲜血直冒。
余序洲放学来接孩子,就见余希柠哭肿了双眼坐在座位上吃棒棒糖,一手包着纱布。
老师无奈道歉:“希柠爸爸,不好意思,我们没注意到希柠在玩椅子,等听到哭声跑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老师学了一下余希柠是怎么晃椅子导致摔倒夹到手,余序洲看了一个头两个大。
“也不知道她怎么会这动作,班里其他小朋友都是规规矩矩坐着的。”
余序洲抱着孩子轻叹:“给老师添麻烦了,我们回去后好好说她。”
“伤口让医生处理好了,这两天不要碰水,换药的时候可能还得去趟小诊所,今天听医生的意思,那指甲盖……恐怕会掉,得等长新的才算全好了。”
老师描述起伤口都起鸡皮疙瘩,觉得自己指甲盖也隐隐在跟着痛,确实是流了很多血。没看顾好小孩,让他们在幼儿园受伤,当老师的也有责任。
“后续的医药费学校会出,您放心。”
傍晚,回到家的陈慧柔看见女儿手指包着纱布,举高了在那玩玩具,她立马去问余序洲发生了什么事。
一听说指甲盖都掰断了,得长新的,陈慧柔从头皮到脊椎骨一阵发麻,十指连心,钻心之痛,那得多疼啊!
“你怎么就直接回来了,也不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
陈慧柔气得手抖,大人尚且忍不了这种痛,何况一个四岁的小孩,想都不用想肯定流了很多血。
“叫你过去干什么。”余序洲捋着袖子在做饭,见陈慧柔喊得这么大声,生怕她吵到隔壁郑老师一家,“你小声点。”
“小声?你让我怎么小声,女儿在幼儿园受这么重的伤,老师干什么去了?她玩椅子,老师就不会叫她别玩吗?”
余序洲按着陈慧柔,只觉得额角突突疼:“你也是当老师的,不知道老师的注意力有限?眼睛又不是雷达能时刻锁定每个孩子,总有看漏的时候。再说了,是希柠自己玩的椅子,人家老师顶多就是看顾失责,道歉了,医药费也出了,还要怎样。”
“她怎么玩的椅子,你给我示范一遍。”
外厨房的灯光照在余序洲和陈慧柔脸上,情绪毕现。一个心虚紧张,一个强势严肃。余序洲叹了口气,关上火,拿起盘子把菜盛好了端进屋。
“你坐下,我示范给你看。”
余序洲真的搞不懂自家闺女在模仿这条路上为什么能走得那么快准稳,他平日里在家闲聊时晃椅子的动作,竟被她不知不觉学了去。
下午老师当着他的面还原了一下动作,那一瞬间余序洲真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陈慧柔也是一看就反应过来,重重给了余序洲后背一巴掌。
“我都说了!让你在家要做好女儿的榜样,你就是不听!”
余序洲无辜又委屈地搓着挨打的地方:“我哪知道她连这些都学,平时我也没看她在关注我啊!”
“父母就是孩子的榜样,是镜子,一言一行都被孩子看在眼里,会模仿会依样画葫芦,你是老师你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
陈慧柔真是生气,恨不得再给余序洲一拳。
“以后不准你把在办公室里那些陋习给带回家来!”
余序洲听不得陈慧柔这么大声吵吵,提醒她:“消消气,你也小点声,温柔点,不然也会被希柠学了去。”
一听这话,陈慧柔下意识看向余希柠,果不其然对上她那双葡萄似的圆眼睛,心虚不已:“我在跟你爸爸玩游戏,别当真。”
余希柠:“……”
余序洲火速给陈慧柔递筷:“别生气了,吃饭吃饭。来,柠柠跟爸爸去洗手手,然后吃饭。”
陈慧柔:“你小心点别碰到她伤口。”
余序洲:“知道了。”
自那之后,余序洲和陈慧柔在家里自觉规范言行,不时提醒对方——
吃饭不能发出吧唧嘴的声音,走路的时候要轻手轻脚不要趿拉着鞋发出大动静,看报纸看电视要端正坐姿不能歪倒在沙发上……
余序洲觉得,只有余希柠睡着的时候,他整个人才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