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隔壁王家也来陈家凑热闹,张婶想帮儿子借陈敬涛的笔记抄,陈敬涛还有些不好意思。
“张婶,我也就只考上个中专,也不厉害。”
“阿弟还谦虚呢,你这个师范专业读出来就是当老师的,铁饭碗!羡慕不来的!”
一屋人有说有笑,陈慧柔在屋外水池边洗碗,听了两句就哼起歌来,旁人不知道以为她也是在替大哥开心,事实上,她是不想听见里头的话。
送走了邻居,屋门合上,徐晓敏看了眼里屋熟睡的小女儿才回到床边,陈镇东泡完脚的水也没倒掉,盆子搁在那,差点绊倒徐晓敏。
“你先别睡,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陈镇东顾自躺下,敷衍问道:“怎么了?”
徐晓敏匆匆忙忙把洗脚水倒了折回屋,咳了两声,紧了紧外衣,压低声说:“大妹就要毕业了,我的意思是让她继续念高中。”
听到这话,陈镇东翻过身来,拧着眉:“这事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大佬要读中专,她一个姿娘仔,初中毕业就很可以了。到时候我在食品厂先给她找个学徒工当当,也好帮家里分担。”
徐晓敏:“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陈镇东拍拍被子,嘴里嘟嘟囔囔的,“今天这顿,票子都出去了不少,他们给大佬包的红包也不多。家里几张嘴都要吃饭,全都去念书,那谁来赚钱?累死我得了。”
徐晓敏听出来了,陈镇东就是铁了心不想让陈慧柔继续念书。家里条件确实有限,陈镇东才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他决定了的事情,谁都拗不过。
次年7月,陈慧柔初中毕业,证书拿完,陈镇东就让她跟着自己去厂里,工人见了打招呼:“陈总工,这是带大妹来熟悉厂里环境了?”
陈镇东年轻时当过兵又当过政治□□,工人劳动的时候得到了领导重视,后来参加了工厂技术改革,创办过工人总工会,虽然现在是在食品厂任副厂长,但大家都习惯了称呼他为“陈总工”。
陈镇东:“打算让她去芳妹手底下学习,从学徒工做起。”
芳妹一脸欢喜,拉着陈慧柔的手亲热道:“谁家不知道大妹手巧聪明,干起活来又利索,有这么省心的徒儿,我这师父做梦都得笑。”
陈慧柔有些不好意思,陈镇东从旁点她:“还不醒目点,叫人?”
她愣了下,反应过来:“师父好。”
芳妹:“哎!”
就这样,初中毕业的陈慧柔成了一名食品厂的女工。
每天早上三点半,天还没亮,陈慧柔就起床穿衣服,经过外屋放轻了脚步,屋门栓子一挪吱呀作响,床上的大人翻了个身。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才把门给推开,冷风灌进来的瞬间,吹散了满脸的困意。陈慧柔没敢耽搁时间,洗了把脸就背起一筐脏衣服出发去河边浣洗。
黄冈河是镇上的母亲河,从陈家走过去要将近20分钟,陈慧柔每天早上打着手电筒出门,赶早能在上游找个水清的好位置。
这里夏天的早晨傍晚都能在台阶口看到妇女们在河边洗衣服,一边唠着家常。不少大人带着小孩去游泳,判断一个人游泳厉不厉害的标准就是可以不带着浮球一口气游到对岸。
冬天就不一样了,压根没人敢来游泳,妇女洗衣服也大都挑白天来,有太阳光照着稍微暖和些。可陈慧柔没得选,白天得去上班,所以只能这个点来。
手刚伸进去的时候刺骨得疼,但想着还有一堆活要干,陈慧柔只能忍着加快速度。全部衣服洗完背回家,晾完就得紧着做饭跟打扫卫生,赶在七点半前到食品厂。
“大姐,你上午出去的时候门没关紧,冷死我了。”
陈敬禹睡在外屋,就在父母对面打了张行军床,早上被冷醒,这会儿顶着鸟窝似的头发跟陈慧柔控诉。
陈慧柔喝完搪瓷杯里的热水,瞥了他一眼:“你都比我多睡了好几个小时,该满足了。”
陈敬禹趿拉着拖鞋挤牙膏,打了个呵欠:“那也困。”
“赶紧洗漱吃饭,上课该迟到了!”
陈慧柔懒得管他,背起包推着自行车就出门。
年底,厂里头工作忙,陈慧柔虽然只是个学徒工,但要干的活也不少,加上她手脚麻利头脑灵活,芳妹几乎是带在身边亲自教,连带着质检这块也让她学。
五点半下班,陈慧柔背着包第一个跑向停车棚,推着自行车就往外跑,看门大爷见了都忍不住吩咐她慢点。
徐晓敏身子弱,第一小学离家又远,家里就一辆自行车,往常都是陈敬涛去接阿姆下班,现在轮到陈慧柔。
“大妹,来接徐老师啦?”
在校门口遇上刚下班的老师,都是徐晓敏的同事,陈慧柔停下来站定打招呼。
徐晓敏见了她,招招手。母女俩有说有笑地回家。进门后,陈慧柔放下包就马不停蹄张罗做饭。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五年。